我沒有回自己的房間。我不想待在這裏,然而,實際上在東寧,現在除了他的宅子,我再沒地方可去。
多麼可笑……東寧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原本我的家在這裏根在這裏,可是現在,我卻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家也沒有根,父親死了,繼母和妹妹,曾經的親人成了我最大的仇人,今天之前,我曾經以為我是在與蕭靖鐸相依為命,而現在,連蕭靖鐸卻居然都是個死人。
從我爸出事開始,至始至終,在我身邊陪我的、幫我的、救我的、嚇我的、設計我玷汙我保護我心疼我的,都是唐鎮……隻有唐鎮。
離開了那間屋子,我心裏腦子裏又亂成一片,我無意識地往前走,直到繞過了這座古色古香宅子的垂花門,我才意識到為什麼當初第一次走進這裏的時候,我就覺得大門和垂花門之間,有點說不出來的別扭。
——因為兩道門之間獨獨缺了影壁。
我聽我爸講過,影壁除了隔開外院與內宅,阻擋外人視線之外,在古時候傳統建築留下來的一個說法裏,還會起到一個“避鬼”的作用。這個說法源自於古時人們認為鬼都是走直線的,不會拐彎,所以在自家大門與二門之間修上一堵牆,就可以阻止孤魂野鬼造訪。
而唐鎮作為這座宅子的主人,他本身就是個鬼,所以不去畫蛇添足地修一堵牆來阻擋自己這無可厚非,但是……說好的鬼隻會走直線不能拐彎兒呢?!為什麼我所接觸的每個靈體——唐鎮、周錦寧——包括那隻腹鬼,為什麼它們都不止能拐彎,還能胡作非為?!
我不知道是古人的說法有錯誤,還是我運氣太好遇上的都是些鬼裏的奇葩,總之我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好像腿腳也有點莫名其妙地疼得不聽使喚,一瘸一拐失魂落魄走出宅子的時候,連帶地看著外麵滿院子放肆盛開的紫藤花,也覺得妖異非常……
我不知道能去哪裏,就木然地順著小區的路一直往外走。
唐鎮沒有跟上來,或者也許他隻是隱藏了身形地悄悄跟在我身邊,反正他是隻鬼,他幻化出實體的時候,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也沒什麼不正常。但無論如何,隻要我看不見他,我就有種眼不見心不煩的慶幸。
明清苑這個小區始終打的都是隱居和避世的高端休閑度假的招牌,因為是高端住宅,建在市郊,住在這裏的不可能家裏沒車,所以公路上雖然修了個公交車站,但是隻有一個線路的公交車每一小時經過一次,而現在深更半夜,早就過運營的時間。
昏黃路燈下,隻有我一個人,沿著蜿蜒的路,一直一直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我想盡量放空自己,直到明清苑的住宅區被我遠遠甩在身後,直到周圍安靜得隻有夏夜蟲鳴,直到……疲憊的雙腳再也邁不開步。
再抬頭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我借著燈光看著身後用花草綠化擺出的“打造綠色城市,建設森林氧吧”的標語,又看看更遠處在夜色下影影綽綽的山林綠化,歎了口氣,頹然地停在路邊,一屁股坐在了路燈下的路肩上。
而當我坐下來,才注意到斜對麵的不遠處,也跟我差不多的姿勢,坐著一個穿白色長袖連衣裙的姑娘。
路燈下,她的身影看上起有些發虛,而在我看向她的同時,她也發現了我。
她慢慢抬起頭,直直的長發隨之分開,露出那張青白的臉……
她目光涼涼地看向我,就那麼一眼,我渾身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後腦勺頭皮猛地乍了一下。
但是緊接著,我本能的膽怯中卻生出了孤勇的憤怒,然而下一秒,卻又被不知道該哭該笑的荒唐感所取代……
看著那個目光緊緊鎖住我,慢慢站起來的姑娘,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荒謬和惱恨夾雜在一起在心裏瘋狂流竄,讓我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走哪兒都能碰上鬼,我特麼真是日了狗了!……
她離我的距離越來越近,那雙玻璃珠般無機質的眼睛始終盯著我,動作看起來有點僵硬,跟唐鎮不同,她真的是一路腳不沾地的飄著過來的。
大概真是見怪不怪鬼見多了也不愁,看著她一路飄飄蕩蕩的接近,我麻木的心裏竟然已經感覺不到最初麵對周錦寧那時候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我始終坐在那裏,由著這隻目的不明的女鬼接近,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