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段家不缺錢,為了這樁心事豪擲千金。給出的酬金是尋常老百姓一輩子都不可能見過的。
鐵老怪也盡心盡責,四處張羅。
當年這件事並非什麼秘密,但提起的人也不多,畢竟陰婚聽起來就叫人毛骨悚然的,哪有人願意掛在嘴上?
鐵老怪替段慶長子段恪物色好合適人選後。
段家便像尋常人家成親那般過門貼,送定禮,舉辦陰婚儀式,讓夫妻二人並骨合葬。
從頭到尾除了陣仗大些,與其他陰婚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寶鳳嫂的夫君袁九江。
也參與了那場陰婚。
他是負責收殮的,也是他親眼看著段恪與他的陰婚媳婦並骨合葬。
寶鳳嫂起身走到了鋪子的西北位置,將一塊黑布揭開抖了抖放置一邊,她拿起袁九江的牌位擦了擦。
“那次回來後老袁就變得怪怪的,我半夜醒來總見他坐在床頭長籲短歎。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肯說,再後來,我發現他在調查一個叫陳海棠的人……”
“我們夫妻成親多年,我卻未能生下一兒半女,背地裏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我也總覺得對不起老袁,想著是不是該——”
寶鳳嫂沒說下去,長長歎了口氣。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我脾氣又臭又衝,光是想想老袁心裏有了別人就氣得冒火!”
跟他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性子。
準確的說——
一直到他死她都一肚子氣,覺得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而袁九江剛好心裏藏著事也沒顧及到她,更加讓寶鳳嫂認為他的心不在自己這裏了。
“你們說我傻不傻?都成親那麼多年了,他那木訥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
自嘲了一句,一滴眼淚沒忍住掉下來。
寶鳳嫂趕緊抬手擦掉,生怕被三個小輩看到了笑話,“他哪是什麼會有花花腸子的人啊?”
可惜,等她想明白這些已經晚了。寶鳳嫂咧嘴笑了笑,也不知是笑給誰看,“老袁一身是血出現在我麵前時,可把我給嚇壞了——”
“你們猜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他說,還好見上了最後一麵。”
……
緩了緩情緒。
寶鳳嫂閉上眼睛讓眼眶蒸蒸熱氣散去,沙啞的語調清晰了些,“我知道那日他去了段家,問他是不是段家人幹的,他說不是,還讓我不要去找段家人。”
“他傷得太重,沒等我送他去醫館就咽了氣,那以後,我便發誓再不跳大神。”
鋪子裏的三人沒想過會聽到這麼一段故事,一時間沉默,也不知該作何反應,該說些什麼。
最後是君懷瑾問。
“那後來呢?他說不是段家人幹的,你便沒去過段家?沒查過?”
“怎可能不查!”
寶鳳嫂情緒略顯激動!“可那日他離開段家時人還是好好的,有不少人見到了!但他離開段家後的行蹤卻無一人知曉,不管我怎麼查都查不到!”
四處碰壁卻一無所獲後,寶鳳嫂意誌消沉。
渾渾噩噩了一兩年才稍稍走出喪夫悲痛,日子得過且過,用別人的話來說。
就是到處坑蒙拐騙!
“本來這次段家請我,我是不會去的。可能是天意吧,我翻櫃子找棉衣無意中看見一張紙條,上麵的字跡是老袁的——寫了陳海棠的名字、八字還有死亡日期。”
“那日期就在老袁遇害的不久前,我突然就想起了段家陰婚一事,這才有了去段家的心思。”
“那天你偷偷潛入段家祠堂,就是為了確認陳海棠的牌位在不在裏麵?”
寶鳳嫂抱著牌位回過身。
朝君懷瑾挑挑眉,似在質問他竟然跟蹤她,君懷瑾毫不猶豫將蕭炎拉下水,“是他碰巧遇見了你。”
寶鳳嫂掃了眼一臉茫然不明所以的蕭炎,點頭,“沒錯。”
“還好去了這一趟,段慶長子段恪的牌位旁邊就是那陳海棠的牌位。老袁不會無緣無故去查人家的陰婚媳婦!這裏麵肯定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餘幼容指尖無意識輕叩桌麵,“能不能將那紙條給我看看?”
“在這兒。”
紙條寶鳳嫂一直隨身帶著,從錢袋子裏翻出來遞給餘幼容。她接過細細打量,紙張泛黃,墨跡淺淡,陳舊痕跡做不了假。
接著又詢問了舉行陰婚儀式的時間,與陳海棠的死亡日期隻相差一日。
她掀開眼皮,眸光晃了晃,“寶鳳嫂知不知道,那鐵老怪——是什麼時候找到的合適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