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頭疼扶額,“你比我還像警察。”
“我是正義的來福靈,”小孩上下抖了抖眉毛,說得不盡興,摟著筆洗亮嗓兒,“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殺死!”
姐夫變害蟲,好一個正義小使者。
甄珍好說歹說跟小孩解釋清楚,地底下沒挖掘的遺跡和文物要歸國家管,但不是所有的古董都要上交給國家。小孩半懂不懂,倒是把手鬆了,甄珍趕緊把東西收起來,元青花那麼稀有,要是摔碎了,可找不到第二個。
麵露不解,“怎麼就讓他們兩個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跡呢?”寶庫運氣是不錯,但甄珍覺得他跟老陳一起,好像運氣格外好,打麻將能自摸,找個遺跡像找大白菜似的,名副其實的圈錢搭檔。
小陳解釋道:“這事其實不見得有多玄乎,咱們市別的地方不說,故宮周圍的地下雖然比不上陝西的遺跡多,但也不少,大都是明清時期的馬廄、豬圈什麼的,沒有人家的墓葬群那麼有研究價值,所以土地局整理淨地的時候,也沒找專人探查。
我爸之所以想去探探,是因為隔壁的那家金店重建的時候,也發現了春秋時期的遺跡,包括他們爺倆這次發現的,都是生活遺跡,沒什麼有價值的文物,將來要是全部發掘出來,可以在地下做個展示,供大家參觀。”
小陳笑了一下,接著道:“遺跡麵積不大,妙就妙在它的位置上,在這塊地的最中間。雖然不影響宏天開發這塊地,但進度要放緩,而且前期做好的規劃也要變。做房地產就是搞金融,進度拖得越長,規劃變動,成本無限增大,不管宏天,還是他的下家都玩不起。”
“原來是這樣。”甄珍目光微閃,不玄乎就好。寶庫是她最親的人,她難免患得患失,怕小孩福氣太過,會在別的地方被找補回來。
小陳送甄珍禮物,老陳送小孩禮物,找人專門尋來一個輕便的小型探寶儀給寶庫玩。
寶庫對嗩呐的熱情終於消退了,恨不得吃飯、睡覺都摟著他的寶貝探寶儀,上幼兒園都想帶著,被甄珍及時製止。
不讓帶去上學,小孩一從幼兒園出來,就急匆匆拽著姐姐往家走。
杏花巷從此多了個頭戴圓頂小帽,專心趟地的小孩,如果說嗩呐是小孩製造噪音的工具,探寶儀也沒好到哪裏去。
路兩側沒來得及清理的啤酒瓶子蓋、圖釘、小鐵片被探寶儀不停地識別出來,滴滴滴響個不停。
“唉呀媽呀,秒回革命年代了,寶庫你這玩意的動靜聽起來像是在給敵方發電報。”樸叔出來笑話尋寶小能手甄寶庫。
小孩從兜裏掏出一枚髒兮兮的銅錢,興奮地獻寶,“這是我剛剛找到的。”
“大錢兒?收獲不小啊,樸叔給你做個雞毛毽子玩。”
還是老樸,傍晚剛笑話完寶庫,晚上就過來求助。有個老頭在他家點了一份脊骨湯,啃骨頭把嘴裏的假牙給硌掉了一小片。
老頭急眼了,捂著嘴嗚哩嗚嚕,“我的牙套鑲得早,可是純金的,一小片夠喝多少燉脊骨湯?不行,老樸,趕緊幫我找回來。”
還能怎麼辦,撅著屁股趴地上找吧。
樸家的餐廳是大漁的四倍大,金牙片呈拋物線狀飛出去,誰知道它飛哪了,桌子腿都扒拉開找了一遍,連個影都沒發現。
把廣義累得沒脾氣,“金大爺,我掏錢陪你行不行?咱別找了。”
“那就算了吧。”老頭失望道,他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欸?怎麼把寶庫給忘了,你們等著。”老樸拔腿跑到對麵,不一會,手持探寶儀,美滋滋挺著小肚子的寶庫隆重登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神似掃地.雷機器的探寶儀在靠東牆的第三條瓷磚縫那發出鳴叫。
假牙片好巧不巧卡在瓷磚縫裏。
金牙片失而複得,老頭高興地掏出十塊錢要獎勵給寶庫。
“又紅又專”大寶庫猛擺小手,“學習雷鋒好榜樣,做好事不要錢。”
從此寶庫的尋寶事業發展為,給趙姨找一根針,幫樸嬸尋回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的銀頂針,甚至街坊一個不滿一歲的小寶寶疑似吞了個鋼球,寶庫為急壞了的寶寶奶奶在桌子腿底下找到了原以為被吞進肚子的鋼球。
甄珍和小陳獎勵小雷鋒,周末歇業一天,小陳開車帶著大漁三口,去二百公裏外的遼河濕地。
跑那麼遠,首先是為了公事。九三年國家正式取消糧食統購統銷,農民手裏的餘糧多了,價格也低了不少,給甄珍和樸叔供貨的糧商的糧價雖然也公道,但多了層差價,沒有一對一從糧農手裏采購便宜。
單單為了自己店裏的消耗,甄珍不會走這麼遠,外出采購,主要是為了遠在西南的朋友,至今還有源源不斷的頂級川味調料,麻椒、豆瓣醬、菜籽油從重慶跨越萬水千山運抵省城,薑曉豐的情義隻能通過糧食來還,哪怕一斤便宜幾分錢,大批量購買,也能省不少錢。
遼河三角洲地理環境得天獨厚,毗鄰渤海,海中魚蝦蟹產量豐富,因為土地肥沃,陸上的產出同樣豐厚,大米的品質在東北也是數一數二。
過了十一,北方的水稻到了收獲期,甄珍打開車窗,陽光與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路兩旁金黃麥浪隨風起伏,仿佛綿延到天邊的奢華地毯,有一種黃叫梵高黃,黃得熱烈、璀璨。
懷裏的寶庫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大眼熱切,“這裏有好吃的。”
小孩說對了,前方有美味在等著他們。
車一拐進村頭第一家,孫大叔老兩口聽到車響立即從屋子裏迎了出來。老孫是常來甄珍店裏吃飯的一位顧客的大哥,幫忙給兩人牽上線,在電話裏已經初步商定了收購價,今天過來主要是親眼看看大米的品質。
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農民,臉膛黑紅,臉上縱橫交錯的紋路因為笑容而舒展,從偏廈取了一袋樣米出來,語氣誠懇道:“這是去年的陳米,地裏的稻子再曬兩天,就能下地割了,你放心,小甄,這種珍珠米我們種了好幾年,今年水稻結穗時天氣好,米質保管比這袋還要好。”
小陳今天完全是司機角色,站在一旁笑而不語,把舞台留給甄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