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拿著匕首的手不斷顫抖著,捂住耳朵想後退,“師傅,我下不了手,他已經快死了不是嗎?”
師傅卻不讓她走,拎著那個男人一步步逼近她,“乖孩子,殺了他,以後便可以心安了,隻要有了開頭,往後再多的殺孽你也不必害怕。認命吧,這就是你與生俱來的命。”師傅最後的聲音竟有種難以察覺的憐惜。她還沒反應過來,他便迅速地拉起她的手,刀鋒直往那人的脖子插去。
她的臉頓時一片溫熱,有別人的血,也有自己的淚。
“傻孩子,哭什麼?”
往後她便沒有再哭過。
一開始還會做噩夢,夢見那些被她殺了的人個個都向她伸出腐爛發臭的手,來吧,跟我下地獄吧!你這種人本來就該下地獄。直到後來手上的血越來越濃重,匕首卻一如既往的輕,她每天都會像情人那般給它擦拭身體。直到後來她可以正麵地對著那些被她殺死的人。
“我從未奢望過上天堂,因為我一直就待在地獄裏。”
漸漸地,十三成為了那個家族的殺手之最,隻要她出手就沒有失手過。但是隨著她的長大,心裏想要的東西卻更多了,她居然想要有一個人能陪她說話。不談殺人技巧,不談易容喬裝,不談光輝曆史。隻談談自己喜歡的東西,以及逃離這裏的方法。
上天垂憐,墨玉長到十四歲的時候,終於遇見了這麼一個人。聽師傅說他天分極高,不是像她這樣身體靈活有勁,而是他有一個天才頭腦,聰明到什麼地步呢?好比下象棋,你落第一子他便知道了你的全盤計劃。師傅這樣說,她不懂象棋,隻是懵懂覺得這人必然是厲害至極的。
他叫阿九,家族的殺手是死了又補上,當初一同進來的十幾個,隻剩墨玉還保留著十三這個稱號。墨玉想,跟阿九搭檔是最容易逃出去的辦法了罷。
於是她便有意無意地去探他的口風,阿九是個極冷的少年,年紀不大,跟墨玉應該差不多。細長的眉眼和微微抿緊的唇,模樣十分俊秀。隻是這麼好看的眉目見了她便皺了起來,每次都十分不耐,口氣跟他人一樣冷:“你到底要做什麼?”
“跟你做朋友。”墨玉知道交朋友要對人笑,可是這麼多年她都沒有笑過,一時竟不知如何勾起嘴角。於是兩個麵無表情的人就這麼僵持著,誰都不肯讓步。
很奇怪地,慢慢阿九見了她竟不會像以前那般排斥,走路的時候甚至還故意慢下腳步來等她。墨玉不知這是不是錯覺,但是心裏十分歡喜,長這麼大第一次試過心髒被填滿的感覺。
兩人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是在一個夜晚,墨玉剛剛執行完任務,身上濃重的煞氣和血腥味都還沒散去。她有些迷茫地坐在屋頂上,那是冬天,風很大,不一會墨玉的臉便被吹得冷冰冰的,但是她一動不動。
剛剛殺死的那個人,她在他府上潛伏已久。他臨死前跟她說,他喜歡她,所以心甘情願被她殺死。墨玉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被殺死還能是心甘情願的,也第一次知道感情這種東西的可怕。得到它,就會死。
那她和阿九呢?算什麼?是不是做了朋友就會死掉。可是她不想這樣死掉,不值得。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為了別人丟掉自己的性命?
“誰要你丟掉自己的性命?”墨玉回過神,發現阿九就坐在了自己身旁。天不怕地不怕的墨玉嚇了一跳,“你怎麼爬上來的?你不是不會功夫嗎?而且這裏風這麼大,你這身子也不怕感冒……”
“好了,我自己的身體肯定會有分寸的。你還是回答我的問題罷。誰要你丟掉自己的性命?”
墨玉又露出那副發呆的模樣,她當然不敢說是你。猶豫了半會才開口,“我今晚殺了一個人。”
阿九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墨玉很生氣,他這麼聰明肯定知道自己想繼續說下去的,卻不願給她一個台階,嗯個鬼啊,要她怎麼自說自話!
阿九忽然輕輕地笑了,“十三,你怎麼老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什麼都寫在臉上?”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墨玉的臉一下子紅了,本來就鼓得像個包子的臉像是蒸熟一般。伸手拍掉他冰涼的手,“你才什麼都寫在臉上!”
“好了,不逗你了。你今晚殺了一個人,然後呢?這對你來說不是家常便飯?”阿九的神情說到最後有點淡漠。
墨玉有些心慌,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這樣的臉色對她了。她連忙說道:“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熾熱,“阿九,你想不想逃走,以你的頭腦和我的身手,我們必然可以逃脫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