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關在門外的葉嘉薇卻忽然想起,他們初見的那個夜晚。
她是一到夏天便會熱得睡不著的人,那一晚亦不例外,汗粘糊糊的布滿了全身,後來實在受不了了便偷偷爬起來。連葉雁都沒察覺,她便穿著清涼的褂子翻了出門。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隻剩來來回回的風在穿梭。她張開雙手,就在原地轉起了圈。她那樣地快樂,那樣地自由。
忽然不知哪裏傳出了一個稚嫩的聲音,陰柔的像處於變聲期的少年,“你舞得這麼好,要不要來試一下我設計的戲服?”
滿樹的葉子被吹得嘩啦啦作響,一個身姿纖細的少年便從樹下走了出來,帶著蠱惑般的聲音。樹上的綠葉一點點投放下來,在他臉上形成黑白的對比。他的神色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比這月色還要淡。
葉嘉薇不受控製地向他走過去,快要走到跟前了,她才醒悟過來。連忙轉身跑了回去,就要到家門口時還是忍不住回頭,那少年舉著他的戲服,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
這驚鴻一瞥令葉嘉薇覺得這個漂亮的少年有種很孤獨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親近他。
可是她忘了,像月色那般淡的人,怎麼可能會屬於任何一個人?
“葉小姐,葉小姐?”
葉嘉薇回過神的時候,墨玉和呂岩已經換好衣服過來找她了,她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可吃了?”
墨玉點點頭,發現她神色有些不對勁,“葉小姐怎麼了嗎?”
葉嘉薇搖搖頭,忽然張口又說道:“祁玉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不過記得穿上隔離服。”
聞言的兩人臉上頓時綻放出歡喜,連忙跑去換了衣服,葉嘉薇勉強的笑頓時垮了下來。一步步離開了那道門。
沒想到墨玉卻是很快地出來了,還坐到了她身旁。不施粉黛的麵容有點冷,可是葉嘉薇知道這個小姑娘是麵冷心熱的。
“我知道葉小姐和副官是舊識,不過有什麼淵源我倒是不知道了。”墨玉清亮的嗓子跟葉嘉薇的有些像。“看你們剛剛,應該是相認了又鬧矛盾了吧?”
葉嘉薇不知點頭好還是不點頭好,一時僵在了那裏。墨玉卻沒想過要得到她的回應,也可能她一早便知道了答案,“我不清楚副官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當我從棺材裏將他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幾乎是個死人了,是我把他拖去一個醫生那裏救活的。”
葉嘉薇聽到從棺材裏挖出來的時候心裏一陣絞痛,“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墨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也很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那時候我也沒好到哪裏去,因為剛剛中了別人的暗算,腹部的血流不止。而我挖那個棺材本來是想給我一位朋友安葬的,卻沒料到裏麵還有個大活人。當然那時候不可能貪圖他的美色,因為他全身上下幾乎被燒焦了,連臉也無法辨認。我把他拖了出來,把我朋友放了下去。為了報答他這一棺之恩,我還是決定了請個神醫去救他。可是因為他,我也就得救了,才活到了今時今日。可以這麼說,沒有他,就沒有我墨玉,哦,連名字也是他給我取的。”
葉嘉薇不由得捂住了嘴巴,才不至於發出啜泣聲,渾身被燒焦,還被埋進了棺材。在她以為他死了的時候,他一個人在暗無天日的棺材裏麵一分一秒地等待著死亡,連呼吸都是痛的吧。葉嘉薇很用力很用力才壓下了自己從喉嚨裏翻滾的血氣,他居然受了這麼多的苦……
“後來,那個神醫問他要不要恢複容顏,但是這個辦法很是殘忍。你是當大夫的,想要一塊皮肉完好如初,必然要將死肉去掉,於是他的表皮被割下了一層。過程中,他居然一聲不吭。我跟他相處了四年,原以為他是個極冷的人,沒想到他也會有那個一個心心念念的人。”墨玉說到這裏看了一眼葉嘉薇,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沒錯,是你。他在昏迷中,睡夢中,叫的都是你。我想他硬是要恢複容顏是想要回來找你的罷,後來跟著他加入了中國革命軍,他開始苦練槍法,苦練身手。在高層裏步步為營,也無數次與日本鬼子周旋,刺殺,勝利。他無論殺了多少人,他從來不會滿足,也沒露出過笑容。可是當他聽到你回到廣州的消息,他笑了,本來就長得好看的人,笑起來更加明豔了。所以我想跟你說,好好對我們副官。”
葉嘉薇已是淚如雨下,他經過這樣的痛苦,磨難,為什麼不對她說,還要將她推開。雖然她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因為當墨玉跟她說好好對他的時候,她心裏有些慌亂,不再是以前那樣篤定,隻愛他一個。她好像已經漸漸愛上了那個霸道又小氣的男人,如果重新跟祁玉在一起,聶維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