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折回了半山腰處,原是專程奔著靜緣閣而來的顧清霜,硬生生真有了種終於尋到地方避雪的輕鬆。
她一步步艱難地挪到門口,望了望裏麵的燈火,抬手叩門。
木門在風聲中輕響兩下,裏麵有宦官應聲:“誰?”
“可是哪位施主在閣中避雪?”顧清霜問得平心靜氣,“貧尼是寺中女尼,法號妙心。下山取炭被風雪阻了去路,想借靜緣閣暫避。”
一時無人應話,側耳傾聽,似有宮人低語。
不多時,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袁江。顧清霜忙立掌頷首:“袁大伴。”
袁江躬一躬身,側身一引:“師父請。”
“攪擾了。”顧清霜邁過門檻,守在門邊的宦官闔上門,風雪被阻住,周圍當即一暖。
靜緣閣並不大,上下三層都隻有三四丈的長寬。一層算是一方廳,廳中設有桌椅,偶爾會有女尼們來此小坐,飲茶說話看景,顧清霜也曾來過。
二層與一層差不多,隻是四周圍多了些書架,書架上放了些經書,另有一方窄榻,可供小歇。
但三層就不同了。一層二層入目便是開闊的一方廳,三樓自樓梯上去,先是一方窄窄的過道橫在眼前,過道那邊則是一麵牆,推門進去才能看到房內陳設。房中從床榻衣櫃到案桌屏風齊全,可算是方正經的臥房。
顧清霜一副全沒多心的模樣,也不往樓梯上看,徑自坐去側旁的椅子上坐下,將盛炭的竹簍擱在腳邊,又低頭撣去鞋上粘的雪。
袁江似比上次更客氣了些,親手給她端了茶來,她剛要端起來喝,樓梯上忽而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走得挺快,不多時,一名宦侍就停在了她身邊:“妙心師父,一樓冷些,皇上請師父上二樓去坐。”
顧清霜怔了怔才起身,也不多言,隨著他上樓去。
他們行至二樓,原在二樓飲茶的人正往三樓去,她微微抬頭,隻看到一抹挺拔頎長的背影。
樓梯狹窄,那道背影被陰影遮去大半,卻仍不掩威儀。顧清霜收回目光,領她上來的宦侍已去將茶桌上原本的茶盞收了,很快又手腳麻利地為她沏了新茶來。
她並不急著往三樓去。眼下他守著分寸,她一個出家人更不能著急。她隻是想著婉嬪前後兩番傳去的話覺得奇怪,一時也懷疑婉嬪是否在設計害她,細思之後,又覺這於婉嬪而言大是不必。
安然飲下半盞熱茶後,她才滿目疑惑地問那宦侍:“好端端的,皇上怎的也來這靜緣閣了?”
那宦侍小心地望了眼樓上,束手垂眸:“早些時候,太後娘娘離了寺,與久居行宮的平太妃說話去了。平太妃近來身子都不大好,今日提起有話想與皇上說,太後便著人來請皇上過去一趟。誰知這雪越下越大,便這樣困在了半道上。”
他斟字酌句說得謹慎,一番話答得挑不出錯。但與婉嬪先前著人傳來的話放在一起聽,顧清霜便摸出了些端倪。
大約,是他原被風雪困在了雲和郡主處,卻被太後得知。她們都覺得近在眼前的大選逼得郡主心急了,太後如何能不多加提防?這才尋了個由頭請他離開。
至於他歇在靜緣閣,或許真是因為風雪比早些時候更大,但也沒準兒是他知悉太後心思,是以雖離了雲和郡主的禪房卻心存不快,便也懶得去見太後罷了。
顧清霜暗自揣摩著前後二者的分別,忽而又有腳步聲傳來,拉回她的神思。
一宦侍正上樓來,手中端著個托盤,托盤裏盛著個不算小的陶罐。途經二樓,他並沒有停,腳下一拐直奔三樓。不多時,顧清霜隱隱聽見三樓響起稟話的聲響:“方淑人聽聞皇上被大雪阻了去路,著臣給皇上送一壺溫酒來暖身。”
話音剛落,男子沉喝響起:“佛門淨地豈可飲酒?滾。”
這是心情不好。
方淑人,婉嬪……
顧清霜兀自又抿了口茶,餘光睃見那宦官頭也不敢抬地下了樓來,不急不緩地擱下茶盞,開口叫他:“這位施主。”
那宦侍腳下一頓,側首瞧見是個女尼,忙上前幾步:“師父有吩咐?”
“不敢當。”顧清霜的視線落在他托盤中的酒罐上,“這酒,施主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