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馮德海本來是跟著皇上從皇後宮裏出來的，結果皇上竟然轉頭去了冷宮，而且還是上次殺了彩衣和何太醫的地方，關鍵是皇上在那裏站了許久，以至於馮德海不得不去提醒他，“外頭風大，皇上還是回去吧？”
“馮德海。”皇上似乎剛剛回過神，聲音因為太久沒有說話，似乎還有些沙啞，“這麼多年，朕好像聽你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皇上見笑了，皇上龍體康健才是奴才之福。”馮德海沒想到皇上會跟自己說這個，當下連忙應聲道：“隻是皇上若是有什麼煩心事，可以尋其他的法子排憂，不如奴才回去讓人安排司樂坊……”
“不必了。”皇上搖搖頭，微微深吸一口氣，看著冷宮說道：“朕在這裏站了那麼多年，每次都在院子裏殺了那些會壞事的人，卻從未進去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奴才不知。”馮德海覺得今日皇上好像有些奇怪，但是主子要說什麼，做奴才的也隻能聽著，這才是奴才的本分。
“這冷宮，是朕的生母故去的地方。”皇上看著那冷宮，淡淡地說道：“其實，自從朕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就經常會偷偷地跑到這裏來，看著這個宮門，期待著有一日這門被打開，然後朕的生母從裏麵走出來，跟朕說話，隻可惜……這麼多年，朕一直沒有膽量去推開那個門，就好像隻要打開了那扇門，也許所有的幻想都會破滅。”
馮德海雖然早就知道皇上的身世，可是他怎麼敢在這件事上置喙？
“皇上，這世上萬般不如意，其實都是為了讓人變得更加堅韌。”馮德海在心底斟酌了一番，方才低聲開口道：“而且奴才以為，皇上貴為天子，自然比旁人要經曆更多的磨難，方能成其大事。”
“這世上，大概也隻有你敢跟朕說這些了。”皇上轉頭看了馮德海一眼，不禁笑著搖搖頭說道：“曾經，也有人願意跟朕說這些，隻可惜後來一個一個都沒了，有的是再也見不到了，有的則是不願意再說了，馮德海，你說朕是不是遲早有一日會孤獨終老？”
“皇上，奴才會一直陪著皇上的。”馮德海聽到皇上這麼說，忍不住心底一顫，隨後連忙開口道：“皇上，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馮德海覺得皇上經常來這裏，似乎並不是件特別好的事情。
畢竟怎麼看，皇上在這裏的情緒好像隻會越來越低落，根本不像是要轉好的樣子。
所以，馮德海勸說皇上，希望他不要過多的沉浸在那些不該有的情緒之中。
“朕當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皇上轉身，看著馮德海說道：“你放心，在沒有做完那些事情之前，在沒有解決完那些人之前，朕……不會倒下的，畢竟朕答應了貴妃，以後還要陪她看遍這天下美景，朕不想再食言了。”
“皇上……”馮德海其實有些不明白，這宮裏那麼多女子，為什麼偏偏是許貴妃呢？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皇上見馮德海欲言又止，不禁淡淡的開口道：“你大概是覺得許貴妃也許並不是宮裏最美的，也不是宮裏最聰明的，為什麼朕偏偏對她動心了，對嗎？”
“當年那位……”馮德海大概真的如皇上所說，是這宮裏唯一敢跟皇上提及當年那位貴人的人了，隻是饒是如此，馮德海也是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皇上現在真的能忘記了嗎？”
“忘不掉的人，所以朕在替她報仇不是麼？”皇上微微一笑，似乎並不介意跟馮德海說這些，“說起來，如果朕將仇人都手刃了之後還能全身而退，那麼朕也就不會再食言，若是朕……那便下輩子吧，這一世就算是朕辜負了許貴妃。”
“皇上！”馮德海忍不住失聲喚了一聲，他其實是理解皇上的，可是明明是一朝天子，就為了一個女子竟然給自己背上複仇的枷鎖，這種事情真的值得嗎？
“不必再說了。”皇上擺擺手，淡淡地開口道：“馮德海，其實朕這些年最慶幸的事情，莫過於她當初救了你，而朕也將你一直留在身邊，否則的話，朕可能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皇上，這也是奴才的榮幸。”馮德海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道：“若是有一日皇上需要奴才去死，奴才也會毫不猶豫的。”
“好了，什麼死不死的，都活著。”皇上看著遠處，終究再次轉身離開，平靜地開口道：“活著，其實挺好的。”
也許，他窮極一生，也未免敢去推開那扇門的吧？
就好像他根本不敢自己去親手打破自己的想象，也許就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