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
那石階之下一片靜謐,門口的石柱旁依舊是三步一崗的護衛使者,人人都麵朝著高高的石階方向佇立著一言不發,犬連屋宇的橫梁上都打量了透徹,卻並沒有發覺任何異兆,但見院中的梅花冰清,黃葉簌簌,還有皚皚的雪花,好一個冬日寧靜的夜晚。
他正覺莫名其妙,便順手關上了門,準備解衣臥寢,誰知背後卻悄然立著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這人身子頎長而枯瘦,一雙目光卻炯炯有神,背負著雙手,一身長袍藏汙納垢卻絲毫不覺,和顏悅色瞧著犬道:“影兒,想不到七日不見,你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龍笑那混蛋將你軟禁了麼?”
“師……父……你怎麼在這裏?”犬一下子驚呼起來,感覺背脊一涼,這家夥居然像瘟神一樣不請自來,他本以為汲蒼天會因為明哲保身而躲在後山不出來,那樣自己也算無形中擺脫了一個瘟神,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不請自來,而且風風火火便從正門闖進來了。
“怎麼?你不歡迎老子?”汲蒼天嗔目作色,眉峰之間釋放出一股淩厲的殺氣,雖然那可能並不是要動殺念的征兆,但犬已經明顯感覺到那種勢不可擋的威壓,自己要跟他動起手來,無疑隻有被秒殺的份兒。
犬連忙擠出一個尷尬的笑,道:“哪有?我隻是想跟您提個醒,現在義……不,龍笑那廝已經傳檄天下,到處要追殺您,懸賞價可是五萬血石,您這樣拋頭露麵,不怕被人發現麼?”
犬的說話小心謹慎,生怕出錯,其間還止不住流了一次汗水,他深深地明白,汲蒼天絕不是一頭病貓,要不是當初被犬安排了一個織夢,讓他的小兒子主動勾結龍笑為外黨,竊取了他私傳給小兒子的丹書鐵券,結果趁他親自帶隊征剿積弱已久的十二聯盟之時,龍笑一舉把持聯盟內部,坐鎮內營而喧賓奪主。
消息不日傳開,這令尚自在外援兵以增士氣的汲蒼天心知上當,最後雙方發生了幾次廝殺,但最後仍舊是龍笑的兵力強盛,加之他運籌帷幄的統禦才能,不到半個月就挫敗了汲蒼天的反撲計劃,收編了他的殺手營隊,汲蒼天顧忌兒小在落入敵彀,無奈之下便選擇了交出了盟主印信,並手書旨諭稱病隱退,由龍笑榮登盟主之位。
“怕什麼,老夫的的字典裏就沒有‘怕’這個字,想當年老子縱橫天下的時候,誰人可當,現在隻不過被龍笑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混小子趁火打劫,稀裏糊塗便奪了老子的權位,弄得老子妻離子散,今天老子之所以回來,就是要開始實施我的奪位計劃來了!”汲蒼天憤憤地道。
窗外的天氣依舊寒冷,這場不大不小的雪已經下了接近兩旬,刺骨的寒冷將汲蒼天那襤褸衣衫下的肌膚凍得發紫,入獄三四年來,他一直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破爛的素衣對他這樣一個高貴身份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屈辱,每當想到這些他的內心裏都會燃燒起強烈的複仇火焰!
犬看到這個人的額頭上那些飽經風霜的皺紋,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畢竟他也是人,於是他默默地把自己身上所穿的一件紫貂裘披在了汲蒼天的肩上。
“穿上它吧,師父。”
僅僅是這簡單的一句話,汲蒼天的喉嚨便開始聳動,想說什麼,突然卻有些哽咽,他靜靜地用顫抖的手撫摸著那紫貂皮的質地,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場華胥的美夢,然而這場夢就這樣莫名其妙被龍笑給打碎了,現在汲蒼天不過是一個東躲西藏衣不蔽體的楚囚。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也不知這樣的冬夜,我的夫人和逸兒在賊子的魔爪下還過得好麼?龍笑那家夥曾經答應過我的,隻要我交出盟主印他便要善待我的家人的,可是這三年來,我一麵都不曾見到他們。”
在這個意氣風發的老人心目中曾醞釀過多少雄圖霸業,然而現在往事不堪回首,自己竟瞧著一件不新不舊的紫貂裘都會戚然流淚。
“師父,你想想見見自己的妻兒麼?”犬略帶歉仄地道。
或許正是因為對當初行為的內疚之情讓犬對汲蒼天遭遇感到十分同情,不過現在命運已經進入了既定軌道,他也不可能向一個局外人向師父剖陳太多的內幕。
這一句話無意觸動了汲蒼天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隻聽他一聲長歎,卻不言語,好像一說到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情就會英雄氣短。
“師父,你有用得著影兒的地方就盡管開口吧,影兒一定幫你落實就是。”犬也以肯定的語氣向他保證。
“如果你幫我找到他們,為師當然很感激你,逸兒這孩子平時貪玩並沒有練好武功,現今若還在的話,沒有我的督導,可能也成了個胸無大誌紈絝子弟了,老夫顯達了大半輩子就隻這麼一棵獨苗,我真心不想看我汲家的未來就這麼沒落下去。”汲蒼天憂心忡忡地道,“我有預感,我這把老骨頭已經毫無希望了,但我還是希望自己的後背能夠忍辱負重,卷土重來,所以我想要你找到我的逸兒,我想將我生平絕學‘雷獄劍術’盡數傳與你二人,你的天資聰穎,學習領悟應該要快很多,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照拂一下逸兒,教習教習他,我想了一下,這樣讓你們兩個一起練習,彼此也有個競爭,不至於讓逸兒那小子偷懶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