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兒恍惚抬頭,觸目是清淺的笑,如窗外的春風,將她渾身又吹暖了過來。
屋內熱鬧戛然而止。旋即是跪拜聲,田蛟僵著嗓子喊:“見過景吾君。”
姬照點點頭,慢悠悠道:“今日綠水巷不得聞笑,聞之,斬。”
話語調不大,卻令人頭皮發麻。
田蛟臉色幾變,咽不下氣:“嗬,景吾君好大的口氣。您剛剛回國,還是不要四麵樹敵的好。”
頓了頓,他泛起譏諷,加了句:“不過,聽聞景吾君質衛期間,過的日子不太好。如今回國想出口氣,也是可以理解嘛。”
聽到質衛經曆,姬照的眸刷的一寒,雖然隻是瞬息,薑兒卻覺得心跳都僵了一刻。
再一瞧,男子依舊是清淺的笑,讓她都不禁懷疑,自己看錯了。
諸侯亂世,連年征戰,各國之間有互送質子的傳統。
七年前,燕敗於衛,送去還是孩童的公子照為質,七年後,衛國吃了幾場敗仗,國力式微,又兼燕國太子安夷君身子不好,燕國討要公子照,衛國遂把人送了回來,皆大歡喜。
離時尚總角,回時已弱冠,亂世之中一扁舟,誰都由不得己。
薑兒擔心的看了眼姬照,揭人傷疤的事,以為後者會如何發怒,然而出乎意料的,男子隻是拉著她離去,根本不爭辯。
“君上不生氣麼?”薑兒好奇。
“……他說的是實話。”姬照滯了一刻,回答。
薑兒下意識的把手抽了回來。
姬照臉色平靜,承認也夠坦然,但人皆有七情六欲,這份平靜過了頭,就讓人覺得膽寒了。
姬照沒有再拉她,出了綠水巷,弄裏有一匹馬,幾個隨從,紛紛彎腰行禮。
“先退下。”姬照屏退眾人,翻身上馬,然後向薑兒伸出手。
“妾身份微賤,不敢與君上同乘……”薑兒低下頭。
話還沒完,姬照幹脆俯身,攬了女子腰,直接將她拽上了馬,似曾相識的感覺,薑兒卻覺得落在了雲端。
姬照的動作很輕柔。
扶著她坐定,從身後抄出手來握緊韁繩,連驅馬前行時,馬蹄的碎步也拿捏得剛剛好,如履平地。
薑兒都感覺不到是在騎馬了,身後的男子護她得緊,寬厚的胸膛還刻意遠離了一臂,保持著君子的距離。
“君上帶妾去哪兒?”薑兒暈乎起來。
“……還在生氣?”姬照反問,聲音低低的,如耳畔吟。
薑兒不說話。田蛟和柳望子的事,當然堵得難受。
“剛才看見了什麼?”姬照又問。
“宴飲。”薑兒想了想,回答。
“好。”姬照似乎一聲輕笑,笑聲也是羽毛般的,拂得薑兒心癢癢。
她抬頭看見四月的日光,雲,春風,和盛開的花兒,嘩啦啦的湧來,將她湮沒。
馬兒慢悠悠的踱到一家酒館,停下,姬照先下馬,向她伸手。
“這就到了?”薑兒微驚,話出口的瞬間又窘迫,暗罵自己嘴上不把關。
姬照笑笑,攬了女子下馬,進入酒館,要了二樓的雅間,是臨街的閣樓,門一關上很是安靜,窗外的桃枝伸到了屋裏。
姬照喚小二點了菜,滿桌飄香時,薑兒還是低著頭,不敢動。
對麵可不是一般的貴人,而是今上燕王的兒子,一國的封君,綠水巷學的東西好像都不管用了,薑兒隻管呆坐。
目光瞥到男子的衣角,是春水般的色澤,不知是不是特別挑的,應了那句有匪君子,綠竹猗猗,連這四月天也配得剛剛好。
真好看。
薑兒瞧出了神,姬照的聲音從對麵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