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丁香(1 / 2)

打去年搬進來後,男的就臥榻不起,儼然受了重傷,有去瞧過的郎中說,箭從背心都貫穿了,能活下來也是神跡了。

而那位女子衣不解帶的照顧他,整整一年,瘦脫了相,容顏枯槁,甚至過度憂思積鬱,雙十年華鬢角就飄了白發。

再不是去年來時驚動了十裏八鄉的美人了。

附近村子的漢子開始還瞧著美人饞,各種送野味送醃醬獻殷勤,眼睛偷偷摸摸全往女子瞟,但一年半載過去,送的人越來越少,到徹底沒人了。

人都是現實的。眼見得女子為了照顧她口中的“先生”,勞心費力憂思重重,“美人”不再美,那些個覬覦也就沒了勁。

山居安靜下來,被村民們遺忘。

女子還是日複一日的守在先生榻前,給他講秋天的銀杏黃了,冬天的梅花開了,春天的燕子飛回來了,講著講著就哭,哭著哭著又笑。

山居時不時有看著就不凡的貴人來訪,對女子十分恭敬,勸說回家放棄一類,官服模樣的醫官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撥,無一例外都是搖頭。

“大妹子,這都躺了一年了,沒希望了!”村裏的大媽好奇的勸,不明白這女子恁的實心眼,明明榻上的先生無知無覺,她還堅信著明天,隻要明天他就會醒了。

“先生,小十三答應你了,要嫁給你,所以先生,請一定要醒來娶我。”

程魚溫柔的執起男子的手,貼在自己額頭,淚水無聲的滾落,滴答滴答,濕了他緊閉的雙眼。

無數人說,這一箭貫穿,尋常人當場就能沒氣了。

心裏執念重的,拚半口氣活下來,也能變成活死人。

但程魚知道,他這半口氣是為誰拚的,他最後問的不是生死,不是命運,而是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是,她答應他了。

如果他活,她做他的新娘,如果他死,她做他的遺孀。

“少家主,您還年輕,各國有得是好男兒,您犯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啊!”程家來人,甚至隱姓埋名的程太後都來瞧過程魚,恨鐵不成鋼。

曾經看好這一對的親朋好友,看著一年裏似乎老了好幾歲的程魚,都紅著眼,選擇了做惡人。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程魚,每天幫先生擦洗身子,按摩四肢,讓一個活死人保持著完美的清潔,和肌肉的彈性。

她還做了木質四輪車,把先生推出去瞧瞧雲兒,吹吹風兒,哪怕先生無知無覺,她也堅持帶他去遍了山清水秀處,看遍了人間風景裏。

是,無知無覺,但也是人,會吃,會拉,於是某些齷齪的事情,程魚也親力親為,從來不嫌髒,不嫌累,先生始終是幹幹淨淨的先生。

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成天為了吃喝拉撒,把比她還高的先生搬來搬去,纖手粗糙了,肩頭結痂了,自己素顏憔悴,荊釵布裙,先生的榻頭花觚上,卻永遠盛開著當季最新鮮的花兒。

“明天,先生明天就會醒了。”程魚無數次的重複這句話,對自己說,對他們說,對天地說。

她開始還會心酸,會委屈,會一個人大半夜偷偷的哭,後來她哭也不哭了,變得平靜,淡然,看先生的目光一如青山的堅毅和溫柔。

正如她一如的相信著,先生不會食言,一年,兩年,三年……終有一天他會醒來:“小十三,先生來娶你了。”

程魚在山居裏種下了一株丁香,她說丁香的花語是憂傷的思念,花兒會開的,青鳥會來的,思念會平山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