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是最後一眼,以後再也看不到。
爸爸,原來非要走到這一刻我才肯相信我真的失去你們了……
望著你們最後的笑容,我笑不出來,腦子裏所謂的理性完全喪失,隻是把他們填上的泥土,一把一把不停地挖、不停地狂叫:「不準埋!不能埋!你們走開──都給我走開!」
我推開所有人,逕自想把你們都帶回來,挖破了的手指在流血。爸爸,我想問你,我的血能把你們都喚回來嗎?還是你需要的是我的眼淚?但是我現在流不出來了……
在那無人氣的太平間,什麼都流幹了。
麵對冰冷的體溫,我一聲聲的呼喚,你們都不回應,我得到的隻是滿室的回音。盡管衡賜拉住我,抱住我,他想給我的安慰,卻一點都進不到我心裏。
「都回來啊──回來──」手中滿是血跟沙石,此時我是個瘋子,隻會亂抓亂叫。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被拉開的,隻知道爸爸他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們被帶走了,在那塵土之下永遠被埋起來。這又深又黑,該死的坑把我的家埋了,也把我一並埋下。
我是不是還活著?
不,我死了。
在飛機燒毀的那一個瞬間,我已經死了。
婚禮結束的第二天,是爸爸和雲姨出發去巴黎度蜜月的日子,他們擔心我和小嵐在聯考期間無法顧好嘉嘉,也不怕她這小小電燈炮,帶著她一起去。
那天,他們還很高興地向送機的我和衡賜揮手道別。之後我們特意到可以看著飛機從跑道上飛進雲裏的地方守候著,我卻看著那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在起飛那刻無端撞向另一架停放著的飛機……
當飛機斷成兩截起火燃燒,我卻被隔在外頭,衡賜第一時間把我拉住抱住,那一刻,我真覺得我瘋了。胡亂拉扯著飛機場的鐵絲網護欄,我妄想可以衝進去……
「小寧,聽我說!聽我說!」衡賜拚命想讓我多存一點希望:「可能他們沒登上這飛機呢?我們到機場問吧!」
我真的想相信衡賜的話,可惜,這希望最終是破滅的。
認屍的時候,爸爸你們的遺物,尤其是那對戒指,都讓我無法不承認你們在那失事的飛機裏頭呐喊、哭叫、求救……
而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出事,任由你們在我麵前徹底地消失,卻什麼都做不到。
當你們在黃土之下,我知道我怎麼做都搶不過閻王……
沒辦法奪回你們的生命。那我隻好等著你們回家,但是我還沒等到你們,衡賜倒找上門來。
「原來你在這裏……」衡賜滿頭大汗著急的樣子,我直直地看著,心裏卻絲毫沒有心疼他的感覺。
「小寧,跟我回去吧。」拉起我的手,衡賜命令道。
「回去哪裏?他們頭七會回家。我在等他們。」我冷冷地說。麵對我的固執,他思索半晌,最後在我身旁坐下:「那我陪你。」
明知道我是瘋子,你怎麼還陪我瘋?
「衡賜。」我喚,沒等他回應,接著哀求:「你走吧。」
他鐵定拒絕,這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會殘忍地想把我拉回現實。
「該走的是你。」他按捺住對我的不忍心,表現出沉重的怒意,抓著我的肩對我吼著:「小寧,你連續好幾晚都到處亂跑。一下跑回家,一下躲到公園,這次在墓園,你醒醒好不好?頭七早就過了,那天你在家等了整晚,在地上撒滿麵粉,什麼都沒發生!」
「聽清楚!你再怎麼等下去,依舊是什麼都不會發生!」
「他們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小寧,你聽懂了嗎?」吼到這句,他崩潰地哭了。
衡賜,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是特意要為難你,可是我控製不到自己了。你眼前的我隻剩下一副枯骨,身上的肉都在這些日子裏一塊塊被一幕幕的回憶狠狠撕裂,再被悲傷完全啃咬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