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兩人剛跳下羅湖,便有數支利箭‘嗖嗖’的射向湖裏,箭雨紛飛。水底下,淩弈軒緊緊抱著她,遊入一條水草掩蓋的密道,開關進入他在京城的水下地宮。

這裏的地宮沒有洛城那樣的透明頂,暗黑幽深,一眼望不見底,他們遊進去的時候,訓練有素的淩家軍水兵正戴著隔水麵罩,手持銀月彎刀,成行成列遊入湖裏。

“先去換套衣裳。”他抱著她走進他在這裏的寢殿。

他的寢殿擺設很是簡單,一張超大的紅木大床,四根鑲金龍的白玉石柱,一張圓桌,一個衣櫃、數顆照明用的夜明珠和永久不滅的鯨魚膏燈(以鯨魚腦油製成的蠟燭)。

“換上吧。”他接過婢女送過來的一套深衣,給她遞過來,而後自己走入偏間,窸窸窣窣換起衣裳來。

她接過衣裳,走入遮簾後快速換上,隨即一言不發往外麵走。

“綦兒和僢兒已讓青書接到白湖。”他從偏間走出來,換上了一身用青絲繡著華麗圖案的月牙白華袍,濕發放下,眉眼明淨,“有人將鳳翥宮的人引了來,所以有鳳山莊和風僢醫館都不能住人了,我暫且將他們接往白湖睿宗王府,避過這場戰亂。”

她停住腳步,冷冷回頭看他:“我不相信長風是睿淵,也不相信鳳翥宮尋到了我的風僢醫館,這分明又是你的一場陰謀,對嗎?淩弈軒。”

“不對。”他看她一眼,撩袍坐下,兀自取熱水裏溫著的酒壺,斟一杯淺呷著,“是不是睿淵,等見到躺著的那位就知曉了。至於鳳翥宮為什麼能尋來,你有沒有想過是有人通風報信?”

“當然有。”她譏誚一笑,走過來,在他麵前坐下,“那個人不就是睿宗王你麼?”

“除了我,沒有其他熟人來過你的醫館?”他挑眉。

“你的下屬、你的王妃算不算‘其他熟人’!”她俏臉驟冷,霍的站起:“我不管你又在策劃什麼,算計什麼,我隻要你將一雙兒子給我送回來!”

他修長幹淨的指放下玉杯,利眸微微眯起;“讓他們回來送死嗎?”

她纖纖眉梢蹙起,目光深涼如水:“將兒子放在你和慕曦身邊才是送死!”

“慕曦不會做這種事。”他沉聲道,站起身,挺拔偉岸的身子側對她,“慕曦和騫兒,沒有多少時日了。”

什麼叫沒有多少時日?她看著他的臉色淒楚,閉目不語,心頭突然湧過酸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那對母子,為了那對母子,他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五年前的往事不堪回首,五年後,他卻又要重蹈覆轍。

心下一冷,抬袖,取下劍架上的劍,一劍朝他刺過去:“淩弈軒,若我的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讓你和慕曦母子償命!”

“他們不會有事!”他側身避過,單手擋劍,連連後退,“綦兒僢兒也是我的親生骨肉!”

“即便是親生,你珍惜過他們麼?”她怒從心起,更是哀莫大於心死,突然一劍劃開他月白色的袍子,劍尖在他的胸口刺出一朵血花,“我的兒子不會為慕曦的兒子換骨!你們休想!”

“輕雪!”他左手握住那冰冷劍刃,沉痛看著她:“五年前是我錯了。”

她持劍的手驀然一顫,停住,卻突然握緊,送劍再入一分:“又是一個無恥的謊言!淩弈軒,你什麼時候才肯放過我!放過我們母子!”他為什麼又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他知不知道這樣的痛楚與愧疚,比在蘭坳的柔情還要真,還要讓她膽戰心驚!又知不知道他每露出一次這樣的表情,她的心就要痛一次?他在殘忍的提醒他們的過去,無情的揭開那道結痂的疤!

“輕雪!”他痛苦看著她,握住劍刃的大掌上鮮紅的血珠在汩汩蜿蜒,滴到他白色袍擺上,地毯上,“對不起。”沒有反擊,將滴血的劍刃往後一扯,他突然摟她入懷,抱得緊緊的,雙臂緊箍著她,“我不會傷害我們的孩子,也不會阻撓你和長風成親,隻是想讓你們將婚期推後。”

“我不能懷疑長風。”她悶聲道,抵在他胸口的手觸到一片溫熱,素手顫抖握起,“既然一切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要闖入我們的生活?我不恨你,也不再愛你,隻想將現在握在手裏的東西抓得更緊一些,那就是長風和我的一雙兒子,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傷害他們,好嗎?”

他健壯的身子猛的一僵,卻更加摟緊她,磁性的聲音沙啞不堪:“好,到時候我會祝福你們。”

她靜靜讓他抱在懷裏,感受到他的顫抖與絕望,以及那真真切切的悔不當初,心窩一澀,突然抬起手,回摟了他健實頎長的腰身。就當這是最後的訣別吧,沒有恨,便沒有愛,所以她不會恨。

黎明,兩人來到位於西京的風僢醫館。

隻見館內館外屍橫遍地,她和長風埋伏在醫館四周的鋼針手全數倒在血泊中,而館內的大夫、藥童、丫鬟、男丁,一律身首異處,死狀慘烈。兩人一路走,一路的鮮血和斷肢,慘不忍睹。

“綦兒和僢兒受傷了嗎?”她的聲音嚇得顫抖起來。這的確是鳳翥宮殺人的極端手法,一個不留,出手凶殘。可是,鳳翥宮為什麼偏偏選在她和長風入宮的這日尋了來呢?知曉她落腳處的人隻有淩弈軒和慕曦,還有翩若。那麼,是他嗎?

她回頭,冷冷看著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男人看著她,看著她眸中的懷疑與不信任,笑道:“如果是我做的,你是不是打算殺了我?”

她纖長眉梢一抬:“五年前你可以對我們趕盡殺絕,五年後,你又有何不可?現在即刻帶我去見綦兒和僢兒,我要確保他們的毫發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