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她將長風托付給京雲和這位斷鴻師父,便帶著一雙孩子一雙婢女離開了終南山。兩個時辰的快馬加鞭,趕在城門大關前,他們秘密入了京城。

此時期的京城,已是攝政王的天下,到處是東梁軍和鳳翥宮的人,目中無人,橫行霸道。她戴著麵紗鬥篷,帶著兩個孩子走進他們以前經常去的‘食客天’,點了五碗清湯麵,和一盤饅頭,靜靜坐在角落裏。

而後在她正準備取下鬥篷的當會,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陡然映入她的眼簾,雪白不染一塵的袍服,右肩上歇著一隻黑灰色蒼鷹,身上淡淡檀木香,竟是多年不見的擎蒼。

擎蒼沒有注意到她,隻是帶著花麵婆、鬼麵婆和幾個鳳翥宮紅衣專使在最好的位置坐了,說著話:“前聖主笪嫠姑姑的屍首尋到了嗎?”

“回花使,還沒有尋到。”

“是真沒有,還是故意沒有呢?”他狹長的眸子即刻陰冷起來,帶著冷笑,“欺主罔上,可是要被聖主丟入毒龍潭喂毒龍的!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花麵婆與鬼麵婆麵麵相覷,依舊答道:“沒有。”

這邊,小綦兒和小僢兒正握著筷子興致勃勃吃麵線,見娘親隻是一直戴著鬥笠聽這邊說話,調皮的叫道:“娘親,麵麵真好吃,不過我們還想吃龍骨(香辣蹄髈),以前娘親和爹爹每次帶我們來,都會點上好多龍骨。”

‘食客天’裏本來很安靜,突聽這兩個小鬼大叫,眾人齊齊朝這邊看過來,包括擎蒼。

他的劍眉微微動了下,雙眸直直盯著她的麵紗。

白璧無瑕見氣氛微妙起來,忙取帕子給兩個小家夥拭嘴,故意大聲道:“瞧你們把小嘴吃的這麼油,快擦擦,等擦幹淨了,再給你們上龍骨!”

“那娘親為什麼不吃?”兩個小家夥歪著小腦袋,好奇看著娘親頭上那頂麵紗鬥篷。

“因為娘親病了,不能把咳嗽傳染給身邊的人。”

“哦。”

那邊,擎蒼突然將一支筷子朝這邊飛擲過來,意欲掀掉輕雪頭上的麵紗,笑道:“這位夫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輕雪不言語,拿起桌子上的劍一把擋掉,讓白璧無瑕代為說道:“這位相公好生無理!莫怪我們代我家公子教訓你!”

擎蒼接招,打了幾個回合,突然收手,“你們家公子是誰?這樣的招式擎某倒沒有見識過!不過,算你們運氣好,本公子現在沒時間陪你們玩了,有要事先走一步!”

話音落,已帶著那群部下匆匆離開酒樓,沒有傷及無辜。

等他一走,樓外突然又衝進來一個人,三步並作兩步撲到輕雪麵前,“總算趕上你們了!喂,我說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

白璧無瑕翻翻白眼:“雲翩若小姐,我家主子是你奶娘麼?她走到哪,你跟到哪!”

“我是她姐姐,也算你們半個主子,輪不到你們這些奴才插嘴!”

“我們的主子隻有一個,你算什麼!”

“好了。”輕雪將劍擱在桌上,取下鬥篷,對翩若說道:“剛才你可有遇到擎蒼?”

“擎蒼是誰?”翩若立即道。

輕雪黛眉微挑,繼續道:“翩若,其實你可以回宣城與你的爹娘團聚,他們一定很擔心你。”

翩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將小僢兒抱進懷裏,愛憐啄了啄小臉蛋,“我才不要回去,回去了,這兩個小家夥就沒有姨姨陪他們玩了。小僢兒,你說是吧?”

小僢兒黑玉般的大眼好奇盯著她,語出驚人道:“那姨姨能給僢兒找個娘子嗎?像娘親這樣的,僢兒要抱著她睡覺覺。”

“為什麼?”

“因為娘親拋棄僢兒了,每天抱著哥哥睡,不要僢兒。”

“喔喔,原來是這樣。那現在不是有姨姨嗎?姨姨每天抱著僢兒睡,好不好?”

“好!”兩人一拍即合。

當天,六個人借著夜色回到了敗落的風僢醫館,簡單整理了一下,圍在飯桌旁用膳。

“輕雪,你知道睿宗王的事嗎?”翩若給僢兒喂了一口飯,突然扭頭說道。

“什麼事?”輕雪警告了僢兒一眼,讓他自己拿玉箸吃飯。

“他的大兒子淩子騫早夭了。”

“這個我知道。”她淡淡道,再送僢兒一個‘再不乖乖吃飯,就揍屁屁’的眼神。卻聽‘咚’的一聲,綦兒把手中的玉箸弄掉了。

“綦兒,怎麼了?”她蹙眉,讓白璧給他換一雙幹淨的玉箸。

小綦兒低著小腦袋,不吭聲,隻是將小臉埋在飯碗裏,慢慢的扒,飯粒灑得到處都是。

翩若不以為意看一眼,繼續道:“慕曦的命根子沒了,她也差點氣絕。睿宗王為救她,給她抽掉身體內帶毒的血液,用鵝毛管引自己一半的血給她,這下,夫妻倆果真是水乳交融、融為一體了,嗬嗬。不過,你得保守這個秘密呀,現在戰亂,一旦讓攝政王知道睿宗王現在躺在床上,一定會攻城的。”

“翩若,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輕雪終是沒了用膳的胃口,放下玉箸,靜靜看著這個女子。

翩若將玉箸杵在飯碗裏,撇撇嘴:“我以為你會感興趣啊,畢竟他是兩個孩子的親生父親,血濃於水,父子情大於天。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他的生死麼?”

“他們夫妻倆同生共死,豈不是更好!”她站起身,胸口莫名湧上一陣難受的憋悶,疾步往門外走。而後突然耳郭一動,一袖子撒開一排小鋼針,‘撲簌簌’射下夜空中十幾隻大型飛禽。

她走回來,冷冷看著翩若:“你剛才說慕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是。”翩若沒有再笑出聲來。

“不是慕曦。那麼擎蒼又是如何知道讓這些飛禽過來打探?擎蒼知道我會來這裏?”

“可能你的醫館就是讓他給毀的也說不定,剛才你不是說與他在酒樓碰麵了嗎?既然他懷疑你,那定是會派人跟蹤你的,你防人之心太薄弱。”

輕雪沒時間再與她爭,忙讓白璧無瑕抱著兩個孩子,簡單收拾行裝,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