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亂做一團,流民們尖叫著,朝城牆根兒下奪路而逃。
對於棚戶區的流民們來說,被妖獸襲擾雖然不能說是家常便飯,但也並不算特別罕見。畢竟,對於妖獸們來說,烏泱烏泱且沒有保護的人群就像是小男孩的糖果屋,讓人垂涎欲滴。
照以往的經驗,來抓人的妖怪們不會太靠近城牆。它們像是吃自助一樣,抓夠足夠自己享用一段時間的食物,就會自動退去。偶爾有一些不知滿足的,也會很快被聞訊趕來的緇衣衛們解決掉。
所以,隻需要跑得比別人快,應該就能躲過一劫。
“哥!快起來啊!”小弟涕泗橫流地哭著,但仍沒有放棄癱瘓的我,拖著我的身體,往城牆的方向走去。
因為帶著我這麼個大累贅,他根本逃不快。眼看著人群從自己身邊逃走,小弟的心裏天人交戰,看著地上的我,猶豫著要不要逃。
喂,想丟下我的話也沒什麼,自己逃命去吧。說到底,我就是把劍而已,就算這幅名叫“朱六”的身體被妖怪殘害,也不會對我有啥影響。
救我是情分,不救我是本分,想走就走吧。
我在心裏默默地說著。
我幾乎已經喪失了對於身體的全部控製權,隻剩下模糊不清的視覺和嗡嗡作響的聽覺還處在我的控製之中。
即便我現在的視力不怎麼好,也看到那些黑影越來越近。唔,不是人形,而是某種四肢的猛獸。
它們在人群中橫行無阻,虎入羊群似的,肆意闖蕩。
“來了,他們來了!”小弟跌坐在地上,看著衝出人群的怪獸。
那是一群長滿青色毛發的野獸,形狀有些像獅子,但體格卻和大象一般大。額上生著一根犄角,但很少用——這些怪物更喜歡用寬大的爪子攻擊,一巴掌扇下去,能把一連串的流民拍飛。
“是年獸!”
小弟喊著,看了看我,抹了把眼淚:“哥!對不住了!弟弟還想再活兩年!”
去吧去吧,趕緊走,不用有心理負擔,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等等,這個比喻好像有點兒不太恰當?算了,就說這意思。
小弟不再努力,丟下我,奪路而逃。
身邊的其餘流民也都散的七七八八,有不少人在大逃亡中被推搡倒地,經曆了人群的踩踏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混入其中,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突兀。
一頭年獸衝過來,碩大的鼻頭在空氣中嗅著,嗅了一會兒,徑直朝我走來。
什麼情況?這不都是人嘛,為什麼偏衝我來?是其他人哪兒讓你不滿意嗎?
那年獸好死不死地走到我麵前,張開血盆大口,向這幅軀體咬過來。
喂!你吃這具身體不要緊,但你這個嘴巴容量,不會把我這柄劍也吞下去吧!
救命啊!吃劍啦!小弟你回來!拿上我再跑啊!
就在我即將被吞進那張腥臭的大嘴時,一道刺耳的破空之聲劃開天際。
年獸正欲進食的龐大身軀忽然僵住,繼而轟然倒塌,額頭上多了一支一米多長的箭。
哈?我的求救應驗啦?
……
“好!”
“一箭斃命!”
“百步穿楊!”
“班頭好箭法!”
城頭之上,一群緇衣衛鼓掌叫好。
被他們簇擁著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身披一件無袖大氅,帶著一定獸皮帽,帽子後麵垂下一截老虎尾巴。她的肩頭和左手小臂上,各綁著一塊硬皮護具,護具上傷痕累累,滿是劃痕。
“切,都閉嘴吧。”女人冷冷地道,環視周圍一圈,緇衣衛們立刻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言。
她有一張清秀的臉,但原本俏麗可人的臉上,三道平行的獸爪疤痕,自左額角,穿過右眼,橫亙至脖頸右側,將所有的美貌一掃而空。
女人的目光冷得徹骨,左眼與常人無異,但被疤痕所毀的右眼眶裏,赫然是一顆綠幽幽的,鷹一般的眼球。
“一些雜碎罷了,有什麼好激動的。”女人昂起頭,一臉不耐,“都等什麼呢?頭一次見年獸?還不燃放爆竹?!”
身邊的緇衣衛們連忙分開,找出一串又一串的爆竹,掛在城垛上點燃。
“劈裏啪啦”,熱鬧的鞭炮聲響起,不絕於耳。
城池之下的年獸們正鬧得興起,但鞭炮一響,它們立刻停止了殺戮,畏懼地看向城頭,躊躇著不敢再前進。
爆竹聲中,女人舉著一張和她一般高的大弓,再次搭箭,拉弓。
箭矢的破空之聲隱藏在爆竹聲裏,又一頭年獸轟然倒下。
女人舔舔嘴唇,正欲再搭一支箭,右眼忽然一眨,放鬆了弓弦。
城樓下,一個豔紅的身影衝出人群,揮舞著一條長長的紅綾,向年獸們襲去。
“哪來的瘋女人,不知死活嗎?”女人冷笑一聲,“年獸一族妖力極弱,因此才不受常夏大陣的影響。但它們的肉體極為強橫,即便是善使刀槍的緇衣衛,也不敢正麵纓其鋒芒。這女人拖著一條軟綿綿的紅綾,豈不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