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間,遙聽得元軍的喊殺聲,眾人俱都明白,元軍已經開始闖陣。“兩儀幻塵陣”一旦無法轉動,威力將會大減,加上明歸指引,元軍破陣隻是早晚間事。
梁蕭眉頭一皺,忽道:“所謂‘書在人在,書亡人亡’委實荒謬絕倫。”花無媸怒哼一聲,道:“你怕死便怕死,不要辱我天機宮的祖訓。”梁蕭歎道:“正因你食古不化所以空守著祖上留下的基業,卻不明白天機宮的精神。”花無媸怒道:“我在天機宮呆了數十年還不如你明白麼?”梁蕭搖頭道:“你呆上一百年也是枉然!我問你,你算得出天機十算嗎?算得出元外之元嗎?”說到算學之精,梁蕭已是天下第一人,花無媸聽了這話,頓時無語。
梁蕭目視眾人,緩緩道:“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間書籍都是人寫出來的,何況若無善學善解之人,縱有億萬書卷也與廢紙無異。”他望著花無媸,目中精芒閃動,“書不在了又如何?天機宮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還活著,天機宮的智慧便不會失傳。”
花無媸一生守護天機宮,這個道理卻從沒想過,聽到此處不覺口唇微張,一時癡了。公羊羽這時歎了口氣,說道:“無媸,梁蕭說得有理,人在書在,人不亡,則書不亡。”花無媸扁了扁嘴,心弦陡然崩斷,靠在他肩頭放聲痛哭。
元軍喊聲越來越響。“蒼鶴”楊路半身是血,帶著兩支羽箭跌跌撞撞奔了過來,急道:“韃子快通過石陣了。”梁蕭雙眉一挑,沉聲道:“先擋一陣。”提劍奔出。雲殊等人也緊隨其後。
花無媸神色數變,忽地咬牙道:“隨我來。”帶著眾人走到一片光禿禿的石壁前,搬開一塊大石,露出一節異常粗大的鐵柄,柄上生滿鐵鏽。花無媸將鐵柄拉出來對九如道:“相煩大師神力。”九如走上前來扳動鐵柄,轉了數匝,便聽嘎吱聲響,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圓的千斤鐵閘。九如將鐵柄再轉數匝,千斤閘也轟然升起,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風從中撲出,陰森森地砭人肌骨,洞中一級級石階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裏。
花無媸苦笑道:“這個秘道通往穀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當初我還認為他謹小慎微,如今想來,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謀遠慮!”她回顧眾人道:“各位請吧!”公羊羽皺眉道:“你不走麼?”花無媸慘笑道:“我不留下來怎對得起列祖列宗。”話未說完,公羊羽和花清淵不約而同,一左一右,忽地點中她的穴道。花無媸不防丈夫兒子同時算計,不由驚怒叫罵。
花清淵躬身一揖,苦笑道:“母親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當是孩兒。”公羊羽兩眼一翻,怒道:“放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
花清淵額上汗出,囁嚅道:“可是……”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還是你做我老子?立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統統離開。”花清淵本無主見,公羊羽又氣勢逼人,隻得匆匆應命,召集眾人去了。
此時“兩儀幻塵陣”前已成修羅屠場,元軍士卒不斷從石陣中湧出,箭似飛蝗,刀槍如林。梁蕭四周屍體越積越多,同伴越來越少,以他百戰之身也殺得手軟。正當此時,忽聽身後花清淵高叫:“梁蕭,雲殊,大夥兒都撤了,你們也快退吧。”
群豪聽了紛紛後退,元軍窮追不舍。眾人且走且鬥,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淵指揮天機宮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兩側接引群豪。梁蕭見狀,忽施反擊,直蹈敵陣,斬了兩名百夫長,將眼前敵人殺散,正欲退回秘道,忽聽花慕容驚叫:“雲郎。”回頭望去,雲殊肩背腿上各中兩箭,被數百名元軍圍在陣心,四周同伴早已死盡,雲殊獨劍迎敵,身法漸漸滯澀。
花慕容驚駭欲絕,提劍衝出秘道。花清淵想要阻攔,忽見梁蕭縱身趕至,抓住花慕容肩頭,柔勁湧出,花慕容不由自主向秘道倒飛回去,她心中驚怒,厲聲喝道:“好呀,姓梁的你落井下石麼?”梁蕭聽慣了詈罵,一時懶得辯駁,揮劍衝入陣中直抵雲殊身後。雲殊已殺得紅眼,發髻紛亂,瞧得眼前人影晃動,不顧敵我,舉劍便刺,梁蕭揮劍擋住,喝道:“是我。”雲殊神誌一清,怔然道:“是你?”梁蕭點頭道:“並肩殺出去。”雲殊心神一陣恍然,全不料今生今世竟會與這生平第一大仇人聯手對敵。
元軍越來越多,弓弩手結成陣勢,羽箭紛紛射來,梁蕭刺倒一人奪過一把單刀,見雲殊魂不守舍,大喝道:“呆什麼?我守,你攻!”雲殊還過神來,隻見梁蕭左刀右劍,掄得好似兩輪滿月,將射來弩箭紛紛蕩開,刹那間,他豪氣頓生,長嘯一聲,縱劍殺出,兩人背靠著背,雲殊揮劍開路,梁蕭則阻擋弩箭,一正一反,如影隨形,片時間已離秘道不遠。此時花清淵敵不住元軍的強弓硬弩,向秘道內緩緩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