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斷腸
七 憶斷腸
皇上醉了，拿著酒壺仰頭猛灌。就喝的夠多了，那不堪回首的往昔才可以重新落回記憶深處，才可以不被憶起。
禦案上靜置的正是另半塊破碎的玉璧。
一塊佳玉，是他好不容易由內務府的倉庫裏尋得的。上古極品，難得的是還未被匠人雕琢出任何痕跡，依舊是天然出土的模樣。
他要和阿羅雕出他們自己的記憶。
“我要刻成雲，刻上孩子的名字。”淩羅纖手撫在玉上，一臉幸福的憧憬。
“還要刻上我們的名字，刻在一起。”他心裏甜的笑了出來。如今我再也不是隻能站在哥哥的陰影裏，無人注意的那個少年了，天下為我側目。你，可不可以隻看著我，愛上我？
“好。”
一天天，一月月。兩人每天晚上都會在一起，雕出他們感情不可磨滅的記憶，直到玉璧終於成了輕雲，孩子出世了。
曾經，他是那麼幸福。他以為她可以為他而忘記景泰，可是，隻一瞬間，玉碎了。也摔碎了他的夢。在景泰的屍體旁她摔碎了他一生僅有的幸福記憶；她毫不猶豫的將刀刺進他的胸膛；她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終於，騙不了自己。她 愛的是景泰，那個就算死了。也讓他永遠也趕不上的哥哥啊！
淩繡走上前，將兩塊碎玉仔細的拚在一起，切口契合。看起來還是一體。可玉碎難全！
那一晚，是她告訴了景熙姐姐與景泰第二日的相見，是他告訴他羅成有可能是景泰的孩子，她看著他瞬間被嫉恨蒙蔽，看著他在書房裏下了屠村的命令，毀了一切。。。
她好恨，好恨姐姐，她那麼好，好到讓她連恨得理由都找不到，隻能恨她的全部。
大娘那麼好，讓母親淒怨一生；她也那麼好，讓所有人都隻看見美麗的淩羅，卻從來都看不到卑微的淩繡。
“阿羅，阿羅!”她的手一緊，聽到那熟悉的呼喚。
“繡兒，我知道是你，騙騙我。”
她會握住他的手，“我是淩羅。”
真是差太遠。他就算爛醉如泥都還知道她不是淩羅。
十多年前同姐姐一起在泰和宮裏做宮女，服侍先皇。姐姐肯盡全力去保護她，不讓她受分毫委屈，雖然她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少女，隻比她年長幾個月。
每每午夜夢回，身邊空空的時候。她偷偷溜出房間去找姐姐都會看到那一幕。姐姐坐在龍床邊，伴著那個蒼老的天子。他緊握著她的手，不知是夢是醒，眼中一片迷離。喃喃的喚著，“綿錦，綿錦 。。。”
“阿羅，阿羅。”他抱住她，跌跌撞撞的向軟榻走去。榻上鋪著明黃的床單，明黃的鋪蓋，還有明黃的帷帳，落在眼中，卻漫成了血。
他在宮中焦慮不安得等她回來，他不知道她會怎麼對他，其實他後悔了。從派去的人回奏任務完成的時候他就後悔了。兩百多條手無寸鐵的無辜生命，還有他的親哥哥。
他願意乞求她的原諒，隻要她還會留在他身邊。他願意做她要求的一切來贖罪。願意死後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也好過她離他而去。
他等來的，是插入胸中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