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
二十七、亂世情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餘家村,斜陽一層層鋪在排列整齊的墓碑上,像極了鍍上的一層金子,閃著聖潔的光芒。那麼多年過去了,那些長眠地下的人們也安息了吧!
淩羅走到一個墓碑前,靠著它坐下。
“景泰,我很迷茫。這麼多年了,我像做夢一樣。我不能愛了,也不想恨了。
“我的孩子還活著,他像我,是個善良溫和的人呢!
“我該不該,去見他……”
音默大師抬頭望了望將要淹沒於雲霞中的太陽,心裏歎息,十三年了吧,整整十三年了,每天看日出日落,遙想那深林之中孤絕纖細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如果,如果時間能一直這般不急不緩的流過,該有過好?不問那世事變幻,也不必再管那恩怨情仇,隻要能一直默默地看著她,至少,他得不到,他們,也得不到。隻是這世上除了個淩虛為何還有一個餘雁書,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以為憑著那幾分可笑的孤勇就足以扭轉乾坤,自己搭上性命倒也罷了卻偏偏攪亂了一池渾水……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恍惚的向山下走去,沒有目的,沒有知覺,連一個個小沙彌的問安都沒有聽到,卻在冥冥中有什麼指引著心的方向……
荒村,墓碑!
在黃昏 的夕陽下這一切都顯得格外肅殺冷寂,微風輕輕的扶過,仿若無數冤魂在身畔遊走,索命,虛空中彷如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卻能直刺心底最深刻的恐懼和渴望,淩羅,淩羅!
他募然清醒,驚慌起來。再也不顧一貫偽裝的高僧儀態,失魂落魄的奔走於一排排墳墓之間,他驚恐的感覺到,阿羅,正一步步的遠去……
“淩羅……”
終於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生生止住腳步,夕陽下絕美的女子抱膝靠坐在一個墓碑旁,微微閉目,神色平靜,在夕陽的餘暉中宛恬靜徑聖潔的神女存在。恍惚的摸不著,抓不住,仿佛要與這太陽的光輝一般漸漸消散於天地間。
猶記得第一次見她,也似乎在這樣的光暈中,他被先皇叫去商議國事。不知不覺的就到了日落時分,走出大殿,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女,隻覺得四周的昏暗瞬間被照亮,時間萬物不複存在。隻有這個少女,宛若誤入塵世的精靈,引人駐足仰望!
那時,她隻有二九年華吧!就那樣隨意的席地而坐,身子斜倚在殿前雕花紅漆的立柱上,閉目而憩,好夢正酣。唇邊似乎還隱藏著一份若有似無的笑意。哪怕她身上穿的隻是最平常的宮女裝束也彷佛變成了仙子的紗衣,下擺輕覆在漢石玉的石階上,身旁還放著已然冷掉的茶盞。是預備往議事 廳裏送茶的吧,可是皇上剛剛吩咐了議事時不準任何人進入,卻不知她為何送茶送得那樣晚,怪不得他在裏麵呆了半天卻連一杯茶也沒喝上,皇上卻沒有分毫的怪罪。可是這一刻,這眼前的一切,少女,茶盞,宮殿……都靜美和諧的像一幅畫,讓人心悸。
那一刻,他萬劫不複。
他在他的認知裏這深宮的宮女中隻有一個人這樣的肆無忌憚,這樣的無拘無束。卻也隻有她這樣的風采、這樣的美麗。她就是那個曾經被神話一般的綿綿郡主唯一的女兒,是京中無數貴胄爭相搶論的對象。是他以往最不屑一顧的富家千金。可就在那時那地,這過往言語中的一切都虛幻的化為烏有,隻有眼前的美好印刻在心裏——淩羅!
淩羅微微笑著,看他沉入自己的思緒,看他須發散亂,衣袍不整,眼前的人再不是那個虛偽的德高望重悲憫和善的音默大師,而是十三年前她噩夢一樣的存在,那個以十歲稚齡取得功名的神童探花,而立之年穩坐相位的本朝第一能臣——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