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虛而入
等如雪說完這番話,病床上的老太太已被氣得差點氣絕,幹枯的嘴唇激烈抖動哆嗦,一臉病苦,血色全無,黃得像一張陳年的舊報紙。她萬萬想不到以前溫婉柔順的如雪會說出這番話,她說敖宸她瞧不上眼,別人用過的她嫌髒,誰喜歡誰拿去。可四年前她明明愛敖宸愛得死去活來,一心向著敖宸。
“老太太,慢慢吸氣呼氣,慢慢來。”左右兩旁的看護眼見情況不妙,連忙跑過來給她撫胸口順氣,降血壓。久病在床的老太太兩腮明顯凹陷了下去,清臒的臉痛苦地皺成一團,眼眶裏盈滿渾濁的淚水,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有氣無力。
這些年她做這些事,不就是為了一個家嗎?當年如雪不能生,她並沒有怪她,反倒寬慰她給她說體己話。可四年前她自己不懂得珍惜,有了情敵就將敖宸往細細懷裏推,一消失就是四年。
這四年,細細掏心掏肺的照顧她這個老太婆,對敖宸忠貞,對敖家死心塌地,比當年的如雪有過之而無不及。細細當年是不肯甘心,與敖宸賭氣後又插足了進來,可四年後發生的事,足可以證明一切——細細對敖宸始終如一,如雪卻琵琶別抱,嫁給了廷軒又與敖宸扯不清。
現在比一比她們在外界的名聲,到底是誰的更不堪入耳!更何況,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幾個人都老大不小了,早過了愛得死去活來的年紀,錯過就是錯過了,應該珍惜眼前人,安定下來。不然又要攪出不少事端。
所以為了這個家,她有錯嗎?
“媽,您不要插手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安心養病。”敖世政走上前來說了一句公道話,擔憂又無奈看著老人家。其實在他心裏,他覺得母親越活越糊塗了,從當年把葉細細的孩子接進門來就注定了以後的這些事。
但話又說回來,細細生出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錯,誰的過?每個人都有錯,包括如雪她自己,當年是他和淑貞的不幸婚姻導致敖宸的心理陰影,老太太又插上一腳,把敖宸和廷軒調包,細細趁虛而入,糾纏不休,如雪在婚姻出現裂痕時,選擇遠走……可現在說這些前因後果於事無補,關鍵是怎樣解決目前棘手的問題,安頓小敖奕。
他與小敖奕相處了四年,說沒有感情完全不可能,雖談不上有多喜愛,但對這個孫子絕對有感情,畢竟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而敖宸愛的人是如雪,如雪有嘯嘯,嘯嘯與敖奕會打架。若這個問題解決不好,以後敖奕很可能會變成下一個廷軒,會毀掉這個孩子。
而假若讓如雪撫養敖奕,會委屈如雪,讓她一輩子記得四年前的傷害。
“媽,我建議還是把敖奕送走吧,或者讓我來撫養這個孩子。”尋思一番,他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鄭重嚴肅盯著母親皺巴巴的臉,接過看護手中的半濕毛巾,親自給母親擦拭嘴邊的涎液,“因為我不育,您四年前才這麼重視敖奕這個孩子,用當年疼愛敖宸的心來寵這個孩子。可您現在也知道嘯嘯是敖宸的孩子了,是四年前我們全家人滿懷期待的那個孩子,他流落在外四年,一直寄養在別人家裏,得不到親人的關愛。所以我們敖家虧欠如雪母子太多了。”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眼周呈現憔悴的青褐色,一張老臉,爬滿一條條愁苦的皺紋,“本來一切相安無事,敖宸與如雪各過各的,世政你非要整出這一樁樁的事來,先是逼走細細,現在又要送走敖奕。好,如果這是如雪和廷軒對我們敖家的報複,那我敖家就讓嘯嘯認祖歸宗,給細細來帶。”
“媽,您瘋了!”敖世政發出一道大吃一驚的急嗬,被母親的這個決定嚇得魂飛魄散。
“嗬嗬,老太婆當然沒有瘋,清醒著呢!”歪在門口,沒有出去追如雪的廷軒聽了良久,緩緩踱步過來,傾過身盯著床上的老人:“你在報複我吧?你現在一定在想,當年把這個小雜種送去孤兒院做什麼,應該直接讓他下去見冥王,省去好多事!如今小雜種不僅回來了,而且還成了英國人,帶著你以前的孫媳婦四處招搖,撩撥你疼到骨子裏的親孫兒敖宸。於是嫁給我的如雪也與我成了同路人,都是你敖家的敵人。是敵人沒關係了,反正你敖家樹的敵人也不少,不多這一個,嗬。”
他發出一聲長笑,有聲有色的描繪,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盯著老太太那張唇角急劇抽搐的臉,“關鍵是你的寶貝孫兒敖宸又想要如雪了,發瘋的追趕逼迫,瘋的連公司也不要了。於是您老這才開始急了,想接受如雪,又怕她跟我一夥來報複敖宸,滅你敖家。您顧慮的東西多著呢。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名聲不大好,被我碰過,您嫌髒。所以比來比去,還是葉細細幹淨乖順,可以當軟柿子拿捏。也省去給裴家填補那些債。現在,你說要把嘯嘯搶過來,是看到敖宸對他們母子越來越上心,疼嘯嘯比疼敖奕多一些,怕我沈廷軒拿這個孩子來威脅敖宸?於是你索性把孩子弄過來算了,反正是你敖家的血脈,你當初還在遺囑上給他分過財產。而你十分相信葉細細比倔強的如雪適合做後媽,養不養嘯嘯,不就是你老太婆一句話嗎?葉細細她敢拒絕?!敢拒絕就給我走人!嗬!”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非常舒暢,心情大好的盯著老太太那種青紫交錯的老臉,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滾!”老太太老臉漲紅,手在激烈地抖動。
“我不急著走。廷軒我今天特意是來給外婆您哭喪的,披麻戴孝的孝服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您雙眼一閉,兩腿一伸進棺材榮登極樂。”廷軒雙臂環胸瞧著床上被他氣得發抖的老人,勾著唇笑得瀟灑暢快,再瞟一眼一旁怒氣衝衝趕人的敖世政和院長,朗聲笑道:“遊戲沒這麼快結束的,隻要你老太婆苟活一天,我就陪你玩一天!”
敖宸在如雪撞開他和廷軒,大力摔門而出的時候,就大步追出去了。他覺得她今天的樣子太過堅決,完全把他貶得一無是處,一文不值,他還以為她打沈廷軒那一巴掌是表示他有希望了,沒想到,完全沒有一絲希望。
“如雪!”他對她的背影大聲吼停,沒想到這女人穿著細高跟,抱著孩子也能走那麼快。小嘯嘯還扭著小腦袋在看他,開心的喊了一聲‘爹哋’。
但她跑得飛快,把電梯門快速關上了。
他罵了一聲shit,連忙跑到下一樓去堵她。他最近才知道這個女人喜歡跟他玩這種鬼把戲,把他騙到一樓,自己卻在下幾樓就出了電梯,再繞道走,把他耍得團團轉。
不過醫院的樓層沒有多高,他相信很好堵截她。
但跑樓梯跑到下一樓,發現電梯門口沒有她,數字顯示電梯在一樓,於是他飛快往樓梯跑,氣喘籲籲跑到醫院門口,看到一輛綠色計程車在他麵前絕塵而去。
半開的車窗裏有一隻胖乎乎的小手在歡快的對他搖晃,喊他爹哋,車子在他麵前一晃而過。
他也來不及取車了,直接把其他乘客推擠開,搶上一輛剛停靠過來的計程車奮起直追。
最近他從敖家搬出來了,在甫東區的別墅區毗鄰她與廷軒的新房買了一幢房子,在裴宅附近也買了一幢,但沒有讓她知道。假若讓她知道,她又不知道要躲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