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代
做完換血手術,敖宸與漓夕雙雙躺在大床上,雙目緊閉,十指交握。
凱澤帶著嘯嘯站在床邊,仿佛看到了他們在現代臨終前的模樣,隻不過漓夕不是如雪的麵容,五官有些陌生。他看著那張臉,突然想到了玉妥洳雪。
既然能給鳳漓夕一個機會,又為什麼不能給玉妥洳雪一個證明自己是如雪的機會呢?這世上哪有那麼像如雪的人,一定是有幹係的。
“嘯,你覺得她是你媽咪嗎?”
“爸爸說她是媽咪。但是很奇怪,我睡覺的時候,覺得她是媽咪。”
“那你還記得跟我們一起去美國的關阿姨嗎?”
“記得,她在基地等著我們。”
“我昨晚夢到她了,她說學校開學了,外婆在四處找我們。”
“但是媽咪還沒有記起現代的事。”嘯嘯皺起眉頭,想念玉妥洳雪媽咪,“不知媽咪現在去哪了,舅舅,我想去找媽咪。”
鳳漓夕從地牢回來,喝了一盞茶,人就昏睡過去。
她被使了麻醉物,完全失去知覺,不知道皇室太醫院的禦醫全部過來了,將宗正勒宸的骨髓和血抽取,注入她體內。
她一直意識不清,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陌生的地方,走在車來車往的大街上。
她下班了,走在去醫院的路上,手上還拎了一個保溫盒,給兒子送補湯。
兒子出水痘,脫離了危險期,醫生說小家夥真堅強,邁過了一個大坎。可她卻突然得了疑似急性白血病的新型病種,腹中胎兒保不住,她也活不久,隨時會七竅流血而亡。
這一切,全拜季安安和葉細細所賜,這兩個女人都想要她死。
而葉細細,在公司打了她之後,還被敖宸接到了島上的城堡裏,照顧同樣感染了水痘的敖奕。
想到這裏,她的心一陣抽痛,望著城市裏的霓虹燈。
閃爍的霓虹燈下,她的淚流盡了,眼眶酸澀而刺痛,視線一片模糊。敖宸賜予她的這個世界如此痛苦,那下輩子,她不想遇到他,不想看到那張在兩頭疲於奔波的臉。
她寧願是個瞎子,也不願再看他一眼。
四年前正是海灘上的那回眸一眼,才注定了與他的糾纏不清。那麼,他們的糾纏是在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他說她沒有第一次,追至岱山島,卻是為了追回懷胎十月的韓雲姿,那她就在岱山島安息,結束一切。
十七歲的她是在那裏被他強暴的,貞潔給了他;也是在那裏,他說她不能再生,需要留下韓雲姿母子,一語傷透她的心……四年前她坐在細雨蒙蒙的破船上,一直等,等到的,是他對韓雲姿無盡的關懷。
可四年後,他依舊為了敖奕,不肯回來。
她狠下心弄掉嘯嘯,可最終,嘯嘯健康出世了,可愛、懂事,知道心疼媽媽。
嘯嘯得水痘的這段日子,她最心疼的,是孩子還念念不忘他負心的爸爸。他和敖奕打架,不知道斥責他的冷叔叔,正是他的爸爸;不知道在他垂危的這一天,他的爸爸正守在敖奕的床邊,掛了媽媽打過去的電話;
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爸爸已經拋棄了他們母子倆,誓言成空,還在期盼著爸爸回來。可正是不知道,才不會讓孩子那麼傷心,以為爸爸已經車禍死了。
她想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童年,卻終是力不從心,讓孩子一直跟著她吃苦。從寄養在菲尼家,到現在與敖奕爭爸爸,隻能躲在她懷裏哭。
她與母親失散二十五年,想好好陪陪蒼老的母親,不忍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但隻要她活著,痛苦就會接連而至,黑盟會毀了他們裴家,敖宸一直在兩個兒子之間左右為難……
她死了,撒手不下的是她的母親、妹妹、兒子;可她想抓卻抓不住,止不住她身體裏的血往外流,沒有機會再去看孩子的笑臉,看著他長大……她得的是絕症,隨時會躺在兒子身邊死去,讓孩子看到媽媽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所以不得不將兒子托付給母親和妍奚。
她怨敖宸,但在死的那一刻,她豁然了。
這些年她從來就沒有等到過他,再等一次,也隻是麻木,為兒子心疼。這個男人就像遙遠天際的星子,伸手摘不到,可望不可及。觸到了則是毀滅。
此刻,眼前的霓虹燈陡然模糊一片,扭曲擴散起來,不斷變形擴大,強光一閃,她突然置身於岱山島的那座小木屋裏。
迎春藤的綠葉在微風中搖曳,淡妝薄施的她安靜躺在床上,唇角沁著細細的血絲,染紅她潔白的長裙。她想在死的時候保有她幹淨的容顏,可還是流血了。
趕回來的敖宸站在她的床邊,為她輕輕拭去唇角的血,一把抱緊已然冰涼的她,痛苦的眼淚從眼角蜿蜒而下,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伸出手背,竟感到了他手掌的溫度,看到了他的淚。
他悔恨的淚珠在她透明的掌心似一朵曇花綻開,灼得她生疼。她透明的身子突然飄起來,飄在半空,看著他抱著死去的她無聲哭泣,不斷為她拭唇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