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太要從外麵給兒子買媳婦的事兒,並沒幾個人知道。
嶽老頭也是不知道的。
他第一次見到顧念蘿的時候,是照舊坐在門檻上的一個黃昏,夕陽染了血一般的紅。
顧念蘿的臉,同樣是紅撲撲的,那樣充滿歡喜的麵孔,如何也使人聯想不起來,這是被騙進屯子裏的姑娘。
和顧念蘿一同回來的人,嶽老頭倒是認得,那是鎮子裏的一個年輕後生,姓趙,去外麵闖蕩好些年不曾回來過了。
姓趙的後生長的很端正,隻是眼底總帶著些讓人琢磨不定的邪裏邪氣,也正是如此,以往嶽老頭對這後生總是喜歡不起來。
當得知顧念蘿是那後生從京城帶回來的媳婦兒的時候,向來無私的嶽老頭心裏第一次生出了忿忿不平的醋意。
等山裏那個墨台家的娃娃再長幾歲,自己也得操心給他找個這樣的!那娃兒哪一點不比這陰陽怪氣的趙姓後生強?
嶽老頭打量著顧念蘿,尋思這些事兒的時候,顧念蘿也看到了嶽老頭,興許是不好意思了,她的臉更紅了,卻不見怯意,大大方方的跟嶽老頭問好。
這讓嶽老頭對這京城來的女娃娃愈發的生出好感,拉著顧念蘿關切的問家長裏短。
問過之後,嶽老頭這才知道,顧念蘿家世很好,早在新曆之前,祖上在宋朝和清朝都出過位列三公的大官,世世代代一門心思的做學問,曆年來無論這世道風雨飄搖,朝代更迭,做學問的人,總是受人尊敬的。
新曆之後,日子逐漸太平下來,顧念蘿的父母雙親,也都在京城裏掛了個學究的散職。
如此一說起來,顧念蘿和那姓趙的後生的相識,倒像極了話本裏千金小姐和窮小子的戲碼。
嶽老頭有些惋惜的看著顧念蘿:“我們這兒窮,又苦,你家裏也願意你到這裏來受罪?”
顧念蘿沉默了,極好看的臉上閃過一抹落寞,最後看了那李家後生一眼,神情十分堅定的說:“我相信他,他會對我好的!我既然肯和他來見他長輩雙親,窮和苦,我便都受得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不知為何,這樣的話一說出口,那姓趙的後生反倒有些慌了,拽著顧念蘿匆匆的離開了。
嶽老頭看著兩人的背影,心裏越發覺得古怪,這姓趙的後生父母雙親都早早的得病死了,哪裏來的雙親長輩?
況且,那趙姓後生雖然長的端正,可因為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如此也落下了些偷雞摸狗的壞習慣,嶽老頭對其說教了很多次,隻是每次,那趙姓後生眼裏總是帶著不耐煩!
再後來,那趙姓後生離開了鎮子,說是要去外麵看一看,幹些大事再回來。
當時嶽老頭隻是搖頭歎息,沒什麼本事,還不安分,這樣的人,他實在看不上。
可是現在,卻從京城裏領回來了一個仙女一樣的女娃娃,這到哪兒說理去。
嶽老頭心裏已經十分篤定,那女娃娃定是被那趙姓後生磨磨嘴皮子哄騙回來的,想到這些,嶽老頭反而有些欣慰,他想著,等那女娃娃跟那趙姓後生回了家,意識到自己被騙,這親事,到底還是成不了。
嶽老頭不是個喜歡棒打鴛鴦的人,他隻是看不慣這樣的下賤行徑。
可奇怪的是,自那天見過顧念蘿後,那女娃娃的身影,便再也沒有在鎮子上出現過,同樣,那趙姓後生也不見了。
嶽老頭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最後到底忍不住,找上了鎮子最東頭的趙姓後生的家門,而看到那兩間破落的幾乎快倒塌的土坯屋,嶽老頭心裏忽然竄出一股子火來,房子還是那副荒涼的模樣,根本不像有人在這住過,也就意味著那趙姓後生壓根就沒有帶那女娃娃回來過。
再想起那天趙姓後生拉著顧念蘿離開的情景,嶽老頭胸口發悶,想不清楚那趙姓後生把顧念蘿帶去了哪兒。
那陣子,嶽老頭什麼也沒幹,隻是走街串巷的問,問趙姓後生和顧念蘿的下落。
有人說,那姓趙的,早在好些天前,就背著包袱趁著夜色一個人鬼鬼祟祟的離開了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