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蓮花池,白鷺青竹林,仙界的清濁宮一如既往的祥和,往來的仙人紛紛對著宮外的風景讚不絕口。
這日恰好輪到鶴潭仙君來此講經,傳授修煉之道,眾仙經他點撥,個個醍醐灌頂,甘露灑心,讚美之情溢於言表,待眾仙家滿意地離去,鶴潭仙君隨即收起桌案上的經卷,便從後門離開。
他是仙界資曆最老的一批仙人,掌管凡間一切鮮為人知的秘境,因此,骨子裏帶著一股摸不透的神秘。
與那些好為人師的仙人不同,平日裏他最忌諱別人求問修仙的訣要,如果和他們一道出門,肯定要被問一路,礙於麵子不得不回答,可是他又不想答。
這種別扭的性格別說是天上,就是凡間也不被待見,時間久了,除了當麵幾聲虛情假意的誇讚和客套,背地裏對他全是清一色的負麵評價。
高冷、孤傲,難以交心,與他交好的人不是死於數千年前的大戰,便是死於修道的劫數,時至今日,他沒什麼朋友,唯一能與他痛快交流的大概隻剩自家庭園裏的兩隻仙鶴了。
“廣讓!祥雨!我回來了。”
鶴潭仙君駐足在簡陋的茅廬外,兩隻仙鶴立刻飛躍竹籬笆,落在他麵前,“嘎嘎”的叫聲悠長動聽,仙君喜悅地撫摸它們的腦袋,笑道:“再過段時間,我教你們化形之術,這樣你們就能變為人形了,嗯,正好湊成一對金童玉女。”
仙君從袖中掏出兩粒仙丹,分別喂到它們嘴裏,而後徑直走入院內,一鼎一人高的藥釜正燃著五彩仙火,濃鬱的藥香令仙君放鬆不少,他盤坐在藥釜前,閉目凝思。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都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實際仙界與凡間的時間所差不多,對於仙人而言,千年時光也不過眨眼的功夫。
“鶴潭仙君在嗎?小仙有事稟報。”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仙君的靜思,仙君往外一看,隻見一稚氣未脫的仙童手持天帝賜予的旄節,駕著一朵青雲緩緩飄來。
來者與鶴潭仙君是老相識了,此人外表雖顯稚嫩,猶如十四五歲的少年,卻是天帝跟前的傳旨官,偏偏又起了個令人誤會的別稱——禦舌翁,據說是誕生於一位神靈的口舌,天生隻會口吐真言,從不說謊。
“哦,是禦舌翁啊,恭迎駕到,裏麵請。”
禦舌翁頗有些嫌棄地低頭捂鼻,說實在的,哪有仙人不住仙宮的,但凡受到天帝封賞者,天帝都會賜予與其身份相匹配的宮殿,這都快上萬年了,天帝三番五次提出讓鶴潭仙君移居眾仙聚居的瓊庭,他一再推辭,愣是舍不得這間破茅屋。
越簡樸越能修煉身心,可別人都不這麼想,認為他故作姿態,沽名釣譽。
一看禦舌翁猶豫的停在門外,鶴潭仙君邀請他到北天門的仙池邊小敘,兩人逍遙自在地賞景,仙君還不忘變出一壺美酒。
“禦舌翁好久不來,找我有何賜教啊?”
“哎,我是好事不來,一來準沒好事。”禦舌翁輕歎一聲,抿了口酒,隨即眉頭一皺,把酒杯放在身旁,也不嚐第二口,“你還記得你的師姐洪猿仙姑麼?”
“怎會忘記,當年……哎,怎麼提起她來了?她不是早就……遇劫了嘛。”鶴潭仙君有些哽咽,神情微微流露出一層時間抹不去的憂鬱。
“說的是啊,我兄弟禦目翁昨日察覺西南海岸有異動,便查看一番,誰承想,竟是你師姐正在修複其元神,我兄弟也嚇了一跳,急忙向天帝陛下稟報。”
“這怎麼可能?!我等仙家遇劫之後不是回歸天地,融入山川海河化為玉石,為何還能倒逆過來?”鶴潭仙君錯愕不已。
禦舌翁搖頭歎道:“天帝陛下也覺得十分蹊蹺,遂傳召寶玄天尊,天尊卻說:‘洪猿仙姑雖金身已死而元神未滅,敵手無計可施,便用一塊鎮神石將其封印於地下,誰知後人將其挖掘、分離,這邊是元神複蘇的契機,機緣巧合下,她的坐騎前來搭救,故引出一係列禍事。”
“那她現在如何了?”鶴潭仙君急切地問道。
“哎,元神盡毀,恐怕永世不得轉世輪回,你沒見,赤殺星徹底滅了。”
鶴潭仙君明白,赤殺星正是洪猿仙姑的命星,曾經雖幾近熄滅,但仍有極其微弱的亮光,仙君也曾懷疑,師姐並未完全遇劫,鑒於三界互不侵犯的協定,一直未曾向天帝申請下界。
“是那個無盡盟幹的嗎?”
禦舌翁猶豫片刻,說道:“我兄弟可看不穿地底下的事,具體誰幹的,那就暫時算在這幫螻蟻頭上吧。”
“陛下那裏有何旨意?”
禦舌翁雙手持節,恭敬地說道:“傳陛下口諭,請鶴潭仙君務必節哀,此事不可再追究下去,當以修道授業為先。”
“遵旨。”鶴潭仙君俯身下跪,硬把藏在口中的一席話咽了回去。
他從前就明白,現在更加明白,天帝不打算再追究過往那些理不清的賬,與凡間千年前的戰鬥,不知有多少犧牲,現在資曆老的仙人不敢再提,資曆淺的新人壓根不知情。
此事早就翻篇了,然而,凡間的暗潮湧動令他感到異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