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們的國家改革開放的春風雖然已經徐徐吹起,但是在體製上還是延續建國以來的計劃經濟模式,大學生畢業以後,直接由國家分配到單位工作。因為十年動亂,各個單位都缺乏人才,大學生屬於稀有動物,一旦到單位報到以後,就成了這個單位的私有產品,想再動就難了。這個難就難在單位不放人,淄水市明文規定,技術職稱主治醫師以上的醫生要調到外地工作,必須市高官或著市長親自簽字以後才能放人,這樣的規定說好聽了是愛護人才,說難
聽了就是一汪死水,限製人才流動。人家那些遠離父母的怎麼辦?那些夫妻兩地分居的怎麼辦?那些個人才華得不到充分發揮的怎麼辦?那些缺乏人才的地區和單位怎麼辦?等等,等等,情況太多了,難以一一而數。據說黃河醫學院附屬醫院外科的那個劉主任為了調到琴島市醫院和老婆團聚,找了府上找縣上,拖了十幾年那個調動也沒有辦成,眼看快五十了,再辦不成調動就退休了。沒有辦法,那個智商強大的劉主任,隻好演了一出苦肉計:一天早上劉主任醒來,讓人捎話給科室沒法上班了,說是“口角流延,手腳發麻,活動受限,......”這些都是“腦血栓”的典型症狀。隨後劉主任裝模作樣的在病房打了幾天吊針以後,借此請了長期病假不上班了。上級看到這種情況,知道再留人已經沒有意義,好歹才批準了那個調動。一邊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高級知識分子,一邊是權傾朝野威風無限的人民政府,竟然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想想都讓人覺得作羞。沒有辦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什麼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什麼事情都是人來做的,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一旦想得到,什麼都能做得到。試想,什麼神通的人才能找到市高官和市長那樣級別的大人物?這不是逼人命嗎?在當時隻要單位放人,要想找工作單位那是一件相對很容易的事情。因此那些搞調動的人為了讓單位放人,可以說是八仙過海各顯神痛。那些被分配到邊老窮地區的人,為了讓領導放人,更會可憐的使出渾身解數,放下身價,求爹爹告奶奶,把吃奶的勁全用出來,不遺餘力發動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資源,到處托人找關係幫忙。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就是找人幫忙,幫一次忙,就得欠一次人情,人情大於天,到處欠人情,這得什麼時候還完啊?實際上這個調動就是一件逼人命的事。
來到西南分院工作兩年多以來,高大河發現:因為龍潭山溝這個地方很艱苦,來到西南分院工作的人沒有一個不想往外調動的,人們除了工作以外,飯後茶餘議論最多的就是調動的事,一個最大的業餘活動就是到處找人搞調動。當年王院長在會上最長講的一句話就是:“我知道大家都在背後找人搞調動,我明確告訴大家,我來這裏工作已經十幾年了,我調不走,誰也別想從我手下調走。”看看,看看,就連王院長那樣的正人君子,天天拿著政策說教人的人都想調走,誰還死狗不離滾燙鍋,在這山溝裏等死啊?誰還有心在這堅持山區鬧革命啊?
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難道連個動物還不如嗎?人動活,樹動死,總不能這輩子在一棵樹上吊死吧?那個王院長再厲害,他不是走了嗎?
高大河畢業後一帆風順,業務上蒸蒸日上,兩年多的功夫已經成了南山區西南地區小有名氣的大夫,本來他是想在這裏多幹幾年的,可是看看醫院最近發生的這些情況高大河的心都傷透了。常江無緣無故的給自己畫了個曠工,好歹找常江改了過來,沒成想引起了高連安的嫉妒,在高大河去辦公室看報紙的時候,被高連安軟硬兼施,給恐嚇了一場。那個生下來沒有呼吸的小孩,被高大河好歹給搶救了過來,沒成想弄了馬貴華個難看,明著暗著和高大河作對,拉攏一幫人在樓下打撲克,明著是在結夥玩,實際上是在拉幫結派,和高大河作對,以此報複那個“新生兒窒息”引來的不痛快。再想想這裏的生活條件,雨季喝水要到百米開外的龍潭泉裏去接,冬春季要到三裏路外的北峪村去挑;冬天拉煤要放下身段,可憐巴巴的祈求人家農民大哥幫忙,那是多麼大的屈辱,多麼大的悲哀;推燒土要爬到幾百米高的山崖上,這還是人活的地方嗎?還有將來自己兒子大了上學怎麼辦?家中的父母年老多病,隨時需要回家照顧,可是由於西南分院山高路遠,交通不便回一趟家要半天的功夫,怎麼辦?總之要找調動的理由隨便一找就是一大籮筐,再也不能等死了。
家庭是國家的一個細胞,每個家庭安定了國家才會長治久安。隻有勤奮持家、治家有方的人才會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家庭幸福。把這些活生生的現實反複考慮了不知多少遍的高大河最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找人活動一下,把自己和孫淑賢盡量調到靠近城區或著靠近交通要道的單
位工作。高大河把這個想法和孫淑賢一商量,得到了孫淑賢的完全同意。
老婆是同意了,問題是這路子怎麼走啊?到哪裏找人去啊?計不安出的高大河,想來想去,腦袋都想大了,想了三天以後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來。南山區和川中區在地裏位置上搭界,川中區在南山區工作的大有人在。高大河經過反複打聽總算打聽到有一個遠房表哥的表叔就在南山區工作,而且是南山區的組織部長。這不諦是平地響了一聲春雷,要知道這個組織部長可是專管人事的,專管當官的。這個管當官的人要找這個當官的辦件事還不容易?事不宜遲,高大河借星期天馬上找到那位表哥,把調動的事告訴了他。俗話說得好啊,是親三分向,那個表哥把高大河的意思聽明白了以後,連個猶豫也沒打,痛快的答應了幫忙的事,這也太爽了吧?
不久那個遠房表哥捎來了消息,說是他的那個表叔同意幫忙,答應盡量把高大河兩口子調到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單位工作。哇塞,這簡直是平地一聲春雷啊!慕然間,高大河感到天上的太陽突然明亮了許多,就連龍潭山溝裏的山風也變得柔和起來。太好了,這個世界太美好了,還是好人多,你看這麼難辦的事,那個素不相識的遠的沒法再遠的表叔這不是答應幫忙了嗎?
麵對這即將迎來的人生轉折,高大河一家高興的有點血脈噴張、手忙腳亂、忘乎所以。高大河的屋子裏不時傳出嘹亮的歌聲和幼小兒子的“咯咯”笑聲。得意忘形忘乎所以是普通人的通病,可見高大河並沒有脫俗,可別高興的太早了。
住在樓下的高連安聽到從高大河屋子裏傳出的歌聲和笑聲,止不住的伸著腦袋一愣一愣的,這家夥碰到了什麼喜事?怎麼像打了雞血一樣,這麼興奮啊?直覺告訴高連安,這個高大河可能遇到了喜事,要不然高大河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張揚的。轉念一想,高大河也就是毛頭小子能有什麼能耐?可別是“人歡有點事,狗煥有點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