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這不光是對方一人的態度,而是整個戶部,乃至京中大多數官員對自己的態度。這次自己迅速升官,顯然是遭了人妒了,尤其是對原來和自己有些關係的戶部和轉運司的官員們來說,他現在三司使的身份,更叫他們難以接受,那可是兩個實權衙門的頂頭上司啊。
要知道在此之前,戶部也好,轉運司也好,都有各自的職權在手,隻需要跟皇帝或政事堂負責即可。現在倒好,居然又多出他這麼個上司來,而且還是以前的同僚下屬,大家心中的別扭不甘自然不用說了。
嫉妒心會讓他們不自覺地就想壞了李淩的大事,要是讓他在軍糧供應上出了岔子,甚至造成前線的北伐失敗,那就更好了。因為一旦如此,李淩必然首當其衝,追究之下,什麼三司使的官職自然要被廢去……
至於什麼北伐大事,家國利益,在絕大多數官員眼中,又哪有自身利益來得重要呢?反正北伐敗了也不是末日,之前的大勝不是能確保北疆十年以上的太平嗎?
想明白這些,李淩便沒心思與這家夥多作糾纏了。對方是鐵了心要拖自己後腿,就算今日辦了一人,也不可能讓其他人因為畏懼而全力辦差。所以,此事還是得從別處入手啊。
沉默思忖了一陣後,李淩隻冷冷瞥了對方一眼:“你先下去吧……”
對方本來還擔心李淩會翻臉,都準備好其他說辭了,結果卻隻等來這麼一句。這讓他在鬆了口氣之餘,又有些不安了:“李大人,糧食上的事真不是我等幾個官員能說了算的,須得激發民夫賣力才行。可這事,您也知道不好辦……”
“唔,我知道了。對了,你們現在的糧食都運到哪了?”
“江南來的那些糧食才過長江不遠,其他的,也就最多到洛陽周邊吧……”
“還是在沿著漕河北上嗎?”
“正是,沿著漕河近官道,倒還好走些。”
“漕河水淺,走不得大船,所以才隻能從陸路走?”
“不,不錯。”這位回著李淩的話,心裏也犯著嘀咕,不知他到底在想著什麼主意。
對此,他不敢問,李淩也沒有自己說出來的意思。直到對方真就退下,李淩才起身來到右手邊牆上懸掛的巨大地圖前。
這間他平日處理公務的廳堂內不但堆積了無數公文賬簿,左右兩邊牆上更是懸掛著兩份這時代最詳細的山川地理圖。左手邊的,是大越邊軍花了幾十年一點點摸索清楚的漠北及北疆方圓上千裏的地理圖,而右手邊的,則是整個大越境內的山川河流城池的概況,而李淩現在仔細關注的,正是後者。
他的手指在標明了是漕河的水道上緩慢移動著,這條從隋朝時正式貫通,然後每一朝都會花大量的人力無力完善修補的人工運河堪稱是中原水路大動脈了,從江南一直到幽州,每年有太多物資商品是靠著漕河南來北往。
可偏偏此時,在朝廷最需要漕河發揮用處時它卻因為水枯而難走大船,這可不是件好事啊:“走不得大船,走不得大船……”李淩口中念念有詞,突然間,心中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來,手指未動,目光卻急速往下走,落定在了地圖南邊,江南,蘇州!
“莫雲!”李淩突然一個回頭,高聲招呼道。
一直守在他房門口的李莫雲應聲而入:“公子!”
“你趕緊收拾一下,去一趟蘇州,找我大哥,讓他趕緊把漕幫手下能用的小型貨船都派往北邊……”
“啊?”李莫雲剛才也在外頭聽到兩人間的對話了,此時立刻就明白了李淩的用意,“公子是想讓漕幫為朝廷運送這些糧食,而且是用那些小船來運?”
“不錯。漕河之上論船隻之多,無出漕幫者。而且他們更有規模,能做到令行禁止,不在官軍之下。所以與其讓普通民夫和官軍從陸路來走,還不如讓漕幫來呢。”
“可是……”李莫雲雖然不曾為官,但跟了李淩這麼多年,對有些官場上的忌諱還是很清楚的,此時頓時露出為難,還想再勸什麼。
可旋即卻被李淩給打斷了:“照我說的做,出不了差錯!我們耽擱不起,前線將士更是耽擱不起!”
見李淩說得鄭重,李莫雲也不好再說什麼,忙答應一聲,便轉身而去,事情緊急,可得盡快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