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路之上總能與敵交戰,無論是那些幾百千把人的小部族,還是更大些的部落,甚至是鬼戎主力,越軍上下也不會有任何的畏懼,會與敵人血戰到底。
可是,在十月下旬之後,在近二十天的時間裏,三路分進的大軍就再沒有遇到一個目標,這就讓所有將士都感到說不出的疲累了。與敵人交戰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總是找不到可以一戰的敵人。那種隨時待命,卻又無處發泄的不安感,才是最折磨人的。
就是孫璧等將領,都感到越來越是難熬,下麵的將士更是如此。再加上帶著北伐的軍糧即將用盡,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打起了南回的主意。實在不是將士們不肯用命,而是敵人過於狡詐,竟一直藏著,碰都碰不到了。
到捷報回傳的時候,就連孫璧都有些動搖了。不過這些真實的想法和問題當然不可能真寫進捷報之中,那內容其實都在他私人給李淩的書信裏。
而在看完捷報,再看過這封書信後,李淩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北伐之難,確實遠超一般人的想象,畢竟自古以來能封狼居胥的,也就那麼寥寥幾個,能以孤軍破匈奴的,也就隻有霍去病而已。
“其實有了這一份捷報,靠著他們的斬獲,此時回軍倒也不算問題。”李淩拿著手中書信,心中作著考量,“隻是如此一來,終究未盡全功,怕是會對北伐將士們心中留下一根刺
啊。
“而且,這樣的好機會都不能根除邊患,那十年,幾十年後,鬼戎卷土再來,恐怕危害將遠在這次之上了。我想王爺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會如此猶豫不定。但事實擺在眼前,也不得不先回來了……”
李淩想著,起身來到那幅北地地圖前,手指在略為粗糙的草原地形上不斷劃動,猜想著大軍現在該到了哪兒,以及剩下的那些鬼戎主力又會藏身何處。
“其實按王爺信中所說,他們已經掃過大半個草原,把水草最為豐美的一帶都給仔細搜索過了,那鬼戎人殘餘的情況必然很不好過。尤其是現在已入冬,草木枯萎,就更沒地方可以退了,再往北,可就是……”
李淩想著前世所熟悉的世界地圖,那邊可是真正的冰天雪地,是絕不可能讓遊牧民族生存下去的。
“不對!”想到這兒,李淩忍不住叫出聲來,“生在此地的我都能知道再往北退必然也是個死,草原各部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橫豎都是一死,他們不可能不作最後一拚的,可為什麼這幾十天裏,他們卻再沒有在大軍麵前出現過?
“其實按照鬼戎騎兵的戰力,隻要他們真集結起來,奮死一戰,還真未必一定會敗呢。他們不可能因為之前在北疆的大敗就連再戰的勇氣都失去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突然臉色劇變,一個很不好的想法冒了出來:“難道他們是在故意消耗我大軍,在等待著那個機會的到來?不,不光如此,還有後勤糧道,現在大軍已深入千裏,後勤早已極其脆弱,一旦他們把兵馬從大軍縫隙中穿插跑出,再斷我大軍糧道,則大軍想要回頭都困難了!
“而要是他們更精明些,索性就把精銳埋伏於我大軍南撤的道路上,再放一軍遠遠於北方盯著,來一招前後夾擊……則一旦大軍真個南回,就是他們大敗之時!”
猛然想明白其中關竅的李淩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裏都驚出了一頭汗來。
他不懂軍事,卻懂人性和時勢,如果自己是鬼戎人,是那個靠著一己之能奪取大汗之位的鐵勒真,那在滅族的威脅下,還真有可能孤注一擲地押上這一把呢。
要是敗了,無非就是個身死族滅,可要是勝了,一口吃下整個大越邊軍中最精銳的十多萬兵馬,那就足以讓他迅速恢複元氣,然後趁著北疆兵力空虛,再入中原,把之前的一切損失都加倍拿回來了!
“怎麼辦?要真是如此,我該做什麼?”李淩有些著慌了,就在堂內來回踱步,一時想著該立刻給前線去信提醒,一時又想是否該上書朝廷,讓他們趕緊派更多兵馬來。
不過有一點他心裏其實是清楚的,一切很可能已經遲了。捷報書信至少是在十天之前寫就,而此時,隨著草原上的氣候進一步惡劣,恐怕大軍已經轉頭回走。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已經和鬼戎最後的戰鬥力正麵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