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塵站定見他一步步走來,心中楚痛中隱隱湧上感激和幸福。眼眶微熱,隻覺這幾日似是有流不盡的淚水,微微低頭,再抬頭歸海莫燼已在身邊。

一早天空就飄著細雨,覓塵臉側發絲微亂帶著雨水的濕意,原本清亮的雙眸蘊含血絲,卻因為這幾日的哭泣越發顯得晶亮澄明,襯得麵頰雪白,不見一絲血色。

歸海莫燼憐惜地伸手輕觸她的額頭,彎腰打橫抱起她,跨步便向偏院走。覓塵輕輕將頭靠在他胸前,隻覺濃濃的疲倦襲來,閉上眼卻又覺得異常清醒。

歸海莫燼踢開偏院廂房,抱著覓塵在床邊坐下,見她目光呆呆看著燭火,輕歎了口氣。轉身出了裏屋,沒一會兒一手端著銅盆,一手拿著一包布帶裝著的冰塊進屋。

從懷中取出兩個小瓷瓶,拔開其中一個將藥水滴入水中,待盆中麵巾浸透,擰幹給覓塵敷在臉上。歸海莫燼隨即坐在床邊將她拉入懷中,感受到懷中的小身子微微顫抖,他眉頭又蹙起了幾分。

覓塵任由他忙碌,任由他默默地給她敷臉,給她取下麵具,給她往額頭上塗抹藥膏,用冰塊給她敷眼,隻是忍不住眼淚一直往下掉。

以前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執著去守候根本無法相守的人,那樣的愛該有多無望。隻能讓思念包圍著自己,讓思緒引導著自己,讓眼淚悄悄的流,隻能靜靜地想,默默地守候。執念一份無望的愛,以前她覺得守著這樣感情的人不是傻了,便是呆了,腦袋定是有問題,再不然就是智商不高,情商剩餘。

可現在真正愛了,有了愛到骨血的人,才知道倘若不能再相守,倘若沒有了執念,便真是萬念俱灰,一日也活不下去。想到大哥似是被抽空靈魂的樣子,渾身不由顫抖了一下。

感受到覓塵發抖,歸海莫燼忙將她從腿上拉起緊緊抱住。卻聽她低低念著什麼,仔細聽卻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他沒有聽懂,正低頭間,卻聽覓塵又道。

“哥哥以後該怎麼辦……倘是女子尚可以悲戚落淚,他那般……不哭,是不是以後便也再不會笑了。”

歸海莫燼輕聲一歎,低聲安慰:“別瞎想了,你哥哥性情剛強,性格堅毅,定能熬過去的。何況他還有小女兒要撫養,總是心中有個寄托,會好過來的。”

“會嗎?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殘酷,那麼多事,在你不懂珍惜前便成了舊事。還有些人,在你還來不及用心前已成了舊人……現在想想,雲諾帶給我好多快樂,可我卻……我好像從沒有為她做過什麼。這裏,好痛……”

覓塵喃喃說著,右手使勁糾著心窩處的衣衫,眼前閃現著往日時光。神女宮郊外,雲諾將自己送上馬車,她自己卻深陷重圍的樣子清晰如昨。和大哥成親那日,她拉著她的衣袖,嬌羞著輕道緊張,一切仿若眼前。可如今,卻已是天人永隔。

歸海莫燼默默聽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卻聽覓塵又道。

“相守在一起的人不一定相愛,她和大哥相愛相守,又有了寶寶,那般幸福……是不是人太幸福便會遭天嫉,我們呢,倘若我不見了,你……”

“塵兒!”歸海莫燼猛然打斷覓塵的話,手臂一緊將她狠狠擠入懷中。

“你不會,不會不見!沒有那個倘若,我不會允許那個倘若!”

覓塵回抱著歸海莫燼,感受到他的輕顫,輕輕道:“我要好好珍惜你,你也莫要傷我。”

歸海莫燼微微一咽撫摸著覓塵的發:“我不會,永遠不會傷你。”

覓塵聽著他堅定的話語又淌落一行清淚。

“王爺。”

門外傳來輕淺的喚聲,歸海莫燼側目擰眉。

覓塵忙從他懷中掙出,胡亂抹掉淚水:“你去吧,我沒事。哥哥這一不理事,別生出亂子來。”

歸海莫燼見她這般,滿是心疼地撫上她的頭,點頭轉身。

“對了,我想看看泗州在案的河工筆錄。”覓塵突然起身道。

歸海莫燼回頭,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我知道了。”

見他出去覓塵起身洗了下臉,取過被歸海莫燼放在一旁的麵具,坐在梳妝鏡前,摸上藥水帶在臉上。隻是額頭處被剪刀劃破,微微翻起,天暗時還不明顯,如今天光大亮極為顯眼。

她微微蹙眉,將頭上布巾扯掉,取過梳篦細細梳好頭發,分出一縷在額前,找了剪刀沒幾下便將那一縷頭發剪成了斜斜的劉海。望著散落在梳妝台上的斷發,隻覺心頭一陣煩亂,看著看著便愣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