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打著哈欠喊來丫頭婆子,吩咐她們伺候崢兒和婧兒休息。她歎了一口氣,拉著江雪去了她的臥房,兩人一頭一尾坐在床上。嫣兒講了幾個笑話,見江雪仍悶悶不樂,她也感覺無趣。她扯開被子,與江雪並肩躺著,困極了,卻睡不著。
“崢兒很敏感,不經意的一句話,她就會想多,大概跟她養在深宮有關。”
江雪無奈歎息,半晌,說:“是我說錯話了,我隻怕六哥有危險,想去救他,卻忘記了六哥要對付的人也跟我有密可分的關係,成遠也很為難。”
“情急之下,你心裏怎麼想,當然就要怎麼說。姐姐是明白人,兩難境地,沒有誰對誰錯,局內人沒有選擇的餘地,局外人也無法取舍。”
“我離開的時候,崢兒和嶸兒還小,生而不養,我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我一直想彌補他們。我現在才明白,不管我怎麼做,我跟他們之間始終有隔閡,從我離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這隔閡永遠無法徹底消除。這幾個月,我跟他們朝夕相處,好象從來沒離開他們一樣,因為一句話,就……唉!”
嫣兒抓著江雪的手,陪著她歎氣,“姐姐又何嚐不知,原因不在這句話。”
“我知道,是我跟他們姐弟之間的信任還不夠。”
“唉!信任不容易建立,卻很容易摧毀,有些事情誰無法預知,崢兒……”
一陣人喊馬嘶傳來,沉重急促的腳步聲輾碎深夜的岑寂,打鬥聲由遠及近。
江雪抓緊嫣兒的手,摒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後花園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兩人慌忙下床穿衣,小心翼翼迎出去。南成遠抱著渾身是血的卓林撞進前廳,跟在他們身後的黑衣人倒在門口,顯然受了很重的傷。
“成遠,你怎麼樣?卓林……”
“我沒事,你別擔心。”
南成遠抱著卓林進到暖閣,把卓林放在軟榻上。江雪拿出藥箱,揀了止血、祛毒的丹丸,找出一瓶金創藥遞給遞給南成遠,又分了一部分藥給嫣兒。嫣兒會意,跑到前廳,喊來小廝,把藥交接清楚,讓他們把黑衣人抬到廂房救治。
卓林幼小的身體上紮著十幾支箭,都集中在胳膊和腿上,上半身心肺處和頭部沒有箭傷。箭鏃沒入皮肉,鮮血汩汩流出,衣衫被血水浸透,貼在身上。
江雪拿出最好的止血丹丸,輾碎衝水,灌入卓林嘴裏,又慢慢給他服下解毒、清火、化瘀的丹藥。南成遠仔細檢查卓林的傷口,慢慢清理塗藥,咬牙歎息。
“成遠,卓林他……”江雪輕聲哽咽,再也說不出話。
“卓林穿了軟蝟甲,沒傷到心肺要害,隻是失血太多,恐怕……”
江雪頗通醫術,這些年也積累了許多救治外傷的經驗。看到卓林全身上下的箭翎,她不由心驚膽顫。取下箭翎,會大量失血,不取下,就會瘀腫發炎,都有可能危及生命。卓林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抵抗力不強,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我讓人去請杏林觀醫術最高的大夫,讓他們想辦法救人。”
南成遠拉住江雪,舔著幹澀的嘴唇,沉聲說:“別去,現在全城戒嚴,任何人私自出入都會喪命。我帶人到皇宮,趁廝殺激烈救下卓林,遭禦林軍追殺。前去接應的兄弟引開禦林軍,我們才得以脫身,估計他們……”
“六哥他……”
“沒有消息,生死不明,唉!先救治卓林吧!”
江雪讓下人煮了參湯,給卓林服下,隔了一會兒,又給他服下丹藥。卓林幾乎微不可聞的氣息慢慢增強,死灰般的麵色漸漸變淡,被蒼白取代,仍無一絲血色。止血的丹藥發揮作用,箭鏃沒入的傷口血流漸止。
救下卓林之後,南成遠封了他幾處穴道,血流止住之後,才把穴道解開。江雪叫嫣兒和南成遠配合,用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消毒,給卓林取下身上的箭。他們一邊取箭,一邊觀察卓林的反映,給他服止血、強心的丹藥。
取下卓林身上最後一支箭,包好傷口,又一次服了藥,天已經亮了。江雪滿頭大汗倒在軟榻上,全身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嫣兒親自動手,很小心地擦去卓林身上的血汙,又給他換好貼身衣服,才拿著軟蝟甲倒在江雪身邊。
“要是能把這件軟蝟甲送我,就不枉我辛苦半夜。”
江雪閉著眼睛,微微一笑,說:“不是我的。”
“古代還真有好東西,別看薄薄的一層,還真刀槍不入,不知能不能防彈。”
“軟蝟甲是宮裏的寶貝。”
嫣兒把軟蝟甲蓋在自己身上,舍不得撒手,“唉!難怪人人都想上位。”
卓林所穿的軟蝟甲是南宇滄的貼身物品。南宇滄隻想把卓林做為逼近沐宸鈺退步的籌碼,卻不想傷害卓林的性命。南宇滄為坐穩江山,殺伐決斷,卻也有一片苦心。沐宸鈺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又被沐雲霜鼓動利用,根本不可能理解。
江雪和嫣兒並肩躺著,一身疲累,睡得迷迷糊糊,北野婧跑進來說崢兒要走。江雪慌忙披上衣服,跟北野婧一起追出去,攔住崢兒。
“崢兒,你要去哪?”
崢兒直視江雪,眼底透著怨恨,冷冷地說:“回宮,看看我父皇和嶸兒有沒有閃失,他們要是出了事,我會給你報信,讓你高興高興。”
“你這是在對娘說話嗎?”江雪又急又氣,傷心不已,長歎一聲,又說:“昨晚絳兒和卓林都回來了,絳兒受了驚嚇,卓林傷得很重,去看看他們吧!”
“我隻想知道嶸兒怎麼樣了,不想管別人。”
江雪眼圈泛紅,抿嘴忍住淚水,輕聲說:“嶸兒很好。”
“你說很好根本不可信,我要自己去看。”
“我說很好,你信不信哪?”南成遠披著衣服出來,擋住崢兒的去路。
崢兒怔了一會兒,嚶嚶哭泣,問:“嶸兒真的沒事?我父皇也沒事?”
南成遠接過崢兒的包袱,拉著她進屋,“我昨晚進宮了,他們都沒事。現在全城戒嚴,刀槍無眼,你出去萬一發生什麼事,他們不擔心嗎?”
江雪靠在樹上,仰望新枝吐綠,滿樹春色,生機無限,而她的心卻如死水一般,沉重到泛不起一絲波紋。她一向處事周全,經營和人員都管理得當。可每每想起兒女的心思感受,千頭萬緒的諸多恩怨,她就覺得力不從心。
她在院子裏呆立了很久,想跟崢兒推心置腹深談一次,卻不知如何開口。南成遠給崢兒講了許多道理,嫣兒也勸慰了崢兒許久,崢兒才安靜下來。
江雪進屋之後,崢兒不再跟她針鋒相對,仍不理不睬,顯然心結並未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