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下葬之後,顧敏就要送牌位去附近的寺廟供奉香火。外婆是信奉神佛的,隻是她已經傷心過度,便也無心出門。
那是離外婆家不遠的寺廟,十分幽靜的座落著。並不是什麼大寺廟,也過了燒香的旺季,所以香客並不多,零星的幾個。入了廟堂,小和尚瞧見有香客來,便是阿彌陀佛。
添了些香油錢,小和尚就帶著他們在廟裏靜靜走著。
已是十月,早晨還帶著些冷意,清冷的空氣,竹林翠綠一片。
來到了擺放牌位的小閣,滿目黑白,全是近日已故的亡者。
顧敏停下腳步駐足,瞧著小和尚將那牌位嵌入其中一方小閣裏。
突然,她聽見他低沉的男聲響起。
“阿敏,你說人死後會去哪裏?”他幽幽說著,那聲音仿佛很近,卻也仿佛很遙遠。
顧敏此刻心中一寂,那酸楚的感覺又縈繞心頭。
她搖了搖頭,人死以後,誰又能知道會去哪裏?
“我總覺得,其實沒有死,隻是離開而已。”唐仁修站在她的身邊,沉聲說著,顧敏心裏有些堵,澀澀的難過起來,他慢慢側過頭來,高大的身影一半陽光一半沒入陰暗,默了下才道,“好像就隻是離開一下而已。”
顧敏蹙眉,隻覺得心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有什麼東西要往外流。
外公突然去世後,她一直不大愛說話,此刻她迫切的想要留住什麼。
所以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衣袖!
剛一開口,聲音早已經哽咽,她喃喃說,“你知道嗎,我外公小時候一直帶著我和我弟弟去玩,他會給我們買冰棍,一元錢就能買兩支,可他自己都不舍得給自己買。其實,我都知道,他不是不愛吃綠豆糕,隻是因為那個時候家裏沒有錢,所以他不舍得吃。每次買了回來,他就都會留給媽媽,留給弟弟……”
顧敏還記得外公臨終前的那句話,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忘卻不了。
“我真沒用,我好想早點賺錢,這樣外公就不會那麼辛苦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過幾天好日子……不是在為弟弟操心,就是在為我……臨走了,我什麼也沒有給他……”顧敏是那樣自責,她早已淚眼婆娑,卻還強忍著不哭。
“如果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如果,我知道那天他就會走,我應該對他說,外公,你放心,我現在長大了,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可是我當時怎麼就沒有說!我竟然都沒有說!我怎麼就沒有說!”顧敏聲嘶力竭,她緊緊攥住了唐仁修的衣服。
唐仁修見她死咬住唇,倔強的不落淚,便將她擁入懷裏。
“哭吧!”他霸道的命令,卻又低沉溫柔的說,“我不告訴別人。”
好似得到了特赦得到了寬恕,好似得到了一個依靠,好似找到了一個避風港,沒有再繼續隱忍,顧敏終於在他懷裏嚎啕痛哭。
“是我不好”顧敏哭嚎著,喃喃說著這一句話。
那些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衣,仿佛透過衣物,滲透到他的胸口,進入到他的心髒。
嚎啕哭了一場,顧敏沙啞的問,“那麼你呢?”
唐仁修不明所以,隻聽見她接著問,“你也會離開我麼。”
忽覺心口尖刺般的疼痛,他沒有說話,隻是低聲一句,“說什麼傻話。”
他拉著她出了小閣,來到神佛麵前,兩人雙雙屈膝下跪。
香煙嫋嫋,升騰而起白霧朦朦,大和尚在念經打坐,伴隨著不明的呢喃佛語,敲著一下又一下的木魚聲,這天大地大,卻也抵不過這座廟堂,那麼幽靜那麼神明。
顧敏伸手去握他的手,虔誠的磕頭。
將腰彎到貼近地麵,她默默說: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
兩人攜手起身,離開了寺廟,往外婆家趕回去。
途中經過那座木橋,這邊兩人往前走著,而前方卻也有人疾步而來。
定睛一瞧,卻是定住了。
唐仁修眼眸一凝,注視著前方的來人。
顧敏早已經哭紅了眼睛,一直都低著頭,感受到他步伐微慢,她有些狐疑,這才抬頭望去。
隻是這麼一瞧,就對上了那道身影。
他穿著筆挺的西服,清爽的短發,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沈澈!
沈澈一路疾奔,卻不料會在半路撞見他們。他的目光掃過唐仁修,隨即慌忙卻又是迅速的落在顧敏的身上。他本就已經是焦灼,此刻對上她哭到紅腫的核桃雙眼,心裏忽然是說不出的難受,好似被擰緊了一般,整個人都揪緊起來!
顧敏。
這麼堅強的她,一直都是微笑的她,她剛剛哭過了嗎。
此刻,三人在橋的兩端。
已如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