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跌跌撞撞地推門而來。
男人蓬頭垢麵,破碎的盔甲上染著幹涸的血漬,軍靴在路上跑掉一隻,羅襪髒得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南寶衣從未見過這般落魄的蕭弈。
他單膝跪地,看著少女凍僵的屍體,幾次伸出雙手欲要抱她,卻又顫顫地頓在半空,仿佛隻要不去觸碰,這具屍體便隻是鏡花水月,便隻是他幻想出來的假象。
屢次三番之後,他顫抖的指尖,終於撫上了她凍僵的唇。
從前的溫軟粉嫩,化作僵硬青紫。
他曾在錦官城的溪水邊吻過的,他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際,輾轉回憶她唇瓣的滋味兒……
男人終於崩潰。
他緊緊抱住冰冷的屍體,在無人的冰窖裏,壓抑了多年的感情,在這一刻摧枯拉朽,潰不成軍。
“南嬌嬌……”
“南嬌嬌!”
他哽咽呼喚,一聲又一聲肝膽俱碎,可懷裏的少女卻無法回應分毫。
熱淚如雨,灑落在她的麵龐上,卻無法融化她周身凝結的霜雪。
蕭弈的視線,慢慢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那是少女臨死前饑寒交迫,在黑暗中吃下太多冰塊的緣故。
那時,她該有多麼絕望……
蕭弈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淚水悄無聲息地沾濕了衣襟,他將少女緊緊抱在懷裏,用麵頰蹭了蹭她的臉蛋,企圖帶給她一點點暖意。
他的盔甲悄然破碎。
藏在他懷裏的東西掉落在地。
有兩盒江南的胭脂。
軍隊在南方休整時,他見帳下將帥都在為家中妻妾購置胭脂,想著他喜歡的小姑娘也是極愛美的,便也為她買了兩盒。
還有一對用紅手帕小心翼翼裹起來的玉手鐲。
他想著凱旋之後,就回到盛京,把這對玉手鐲當做定情禮,送給他的小姑娘,他想著絕不再端權臣的架子,要好好地告訴她,蕭弈,願意保護南寶衣,願意娶南寶衣。
哪怕她容貌盡毀也沒有關係。
哪怕她嬌縱蠻橫也沒有關係。
他喜歡她的,怎樣都喜歡。
可是……
男人痛苦地閉了閉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止住眼淚。
他憐惜地愛撫過少女的眉眼,在她凍僵的唇前,落下輕輕的一個吻。
他抱著她,朝冰窖外麵走去。
十苦等人,井然有序地守在外麵,見他這副模樣,不禁麵麵相覷。
榴花也在,嘲諷般掃視過南寶衣的屍體,漫不經心道:“一個小宮女罷了,殿下何必為她傷心?”
蕭弈沒有看她。
他慢慢朝宮巷盡頭走去:“挑斷她的手腳筋,把她鎖進冰窖。”
榴花猛然瞪圓了美眸。
不等她反應過來,十苦等人已經出手。
震耳欲聾的淒厲慘叫,響徹整座皇宮。
蕭弈卻不曾回頭。
正值深秋。
宮裏的芙蓉花開得洋洋灑灑。
他抱著南寶衣來到宮中暖閣,仔細為她清理身子。
他請來了盛京城最好的入殮師,可是再美的妝容,也依舊遮不住少女麵頰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再盛大華貴的宮裙,也依舊襯不起她過分瘦弱的嬌軀。
入殮師戰戰兢兢跪倒在地:“啟稟大人,民女已經用特殊方法,保存了這位姑娘的身體,大約能維持一個月的時間。至於妝容,民女已經盡力……隻是這位姑娘本身容貌受損,民女已經拿出最好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