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開身子,兩個土匪立刻打開艙門。
船樓裏,竟然堆積著數不勝數的糧食。
管家朗聲:“我們這趟出行,是為了向災民送去糧食、布匹和藥物。我家主人聽聞雍王精於用兵,因此才想與殿下切磋一二。我家主人說,殿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他甘拜下風。他想問殿下借一條路,去施舍救濟災民,不知殿下能否應允?”
蕭弈仍舊把玩陌刀,神情玩味地盯著船艙。
他身後,洛陽的士兵們第一次嚐到勝利的喜悅,紛紛搖旗呐喊,不肯接受對方的停戰要求,更不肯為他們讓路。
岸邊的官員揚眉吐氣:
“笑話!豈有土匪向官兵借路的道理?!”
“你們也有今天?這路,我們不借!”
“趕緊向雍王下跪投降才是正理!”
“……”
一張張驕橫的臉,搖頭晃腦得意至極。
他們起著哄,要求蕭弈乘勝追擊,誅殺山匪。
蕭弈仍舊把玩著陌刀。
低垂的眼簾,遮住了瞳孔裏的思量。
剛剛打鬥時,他途徑對方的船隻,清楚地看見那幾十艘大船確實載著滿滿當當的糧食,顯然是真的要去救濟災民。
什麼時候起,災民竟然需要土匪來救濟?
土匪忙著劫富濟貧保存難民,官府忙著勾搭成奸割地稱王。
真可笑。
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殷朝宗說過的那些話:
——你們隻知道爭權奪勢,在長安是為了爭權,打著調查水患、剿滅山匪的名義來到洛陽,也還是為了爭權。你們眼中,沒有被水患摧毀家園流離失所的百姓,沒有劫掠富商占地為王的山匪。你們眼中,隻有權勢,隻剩權勢。
殷家的大郎君憤世嫉俗。
看不慣世家勾結爭權奪勢,看不慣父親為了稱帝不顧阿翁的性命,看不慣欽差使臣的無所作為。
蕭弈抬頭,放眼四顧。
所有人都叫囂著擊殺山匪。
他們眼中隻有擊殺山匪積攢功績,卻看不見洛水那邊,無數難民眼巴巴盼望著山匪送去糧食。
他答應過南嬌嬌,盡量做一個心懷善意的人。
小姑娘那麼努力為他積攢福報,他自己也應該努力才是。
明明生性好鬥,明明靠殺戮為生,明明兩輩子都是踩著鮮血和人命往上爬,但是這一刻,他竟然壓下了那顆冷酷的心。
他望了眼江岸邊一臉懵懂的殷穗。
有她在,換回南嬌嬌不算難事。
他散漫地收起陌刀,吩咐道:“讓路。”
洛陽官兵大驚。
一名官員不解:“殿下,這可是擒拿他們的好機會!他們船艙裏全是糧食,人數又不多,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咱們不能白白放過呀!”
蕭弈神情冷淡:“本王說讓路,聽不懂?”
“殿下不能啊!”
官員苦苦哀求。
他說破了嘴皮子,見蕭弈仍舊無動於衷,於是跺了跺腳,心一橫,厲聲命令道:“擊鼓——”
鋒利的刀光一閃而過。
陌刀橫掃。
他的頭顱骨碌碌跌落在地,血濺三尺,切口平整。
正要擊鼓的壯漢,驚悚地咽了咽口水,緊忙放下鼓槌,假裝無事地扭過頭哼曲兒。
蕭弈低頭擦拭陌刀:“讓路。”
無形的威壓朝四周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