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新喪,百官守靈。
今夜的皇宮點滿了白色宮燈,高僧敲著木魚做法事,群臣和宮妃們身穿喪服,慟哭聲不絕於耳。
顧崇山獨自待在內殿。
他坐在顧餘生前睡過的龍榻上,注視著弟弟生前親手養的一株金山茶花樹,仍舊沒能緩過神來。
殿外。
勤豐提著食盒,一臉苦惱地對南寶衣道:“南姑娘,主子不許我們進去打攪他,可他已經一天沒用膳了。要不,要不您進去給他送膳食?主子在意您,定然不會趕您出來的。”
南寶衣也很怕顧崇山。
她望了眼緊閉的門扉,念著顧崇山為她率軍南下的那份情誼,隻得接過食盒。
她正要硬著頭皮推門進去,想了想又對勤豐道:“我白日裏就跟攝政王說過,要他提防南胭。如今天子新喪宮中混亂,你們千萬要做好準備。南胭那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勤豐笑笑:“南姑娘放心。”
南寶衣這才推門而入。
內殿隻點著一根白蠟,顧崇山坐在幽微的光影之中,伸手擺弄佛桌上的一株金山茶,看不出情緒。
她輕聲道:“來給你送膳食。”
顧崇山拿手帕仔細擦拭山茶花葉,淡淡道:“我如今無心用膳。”
南寶衣放下食盒。
她望著那株金山茶:“是你弟弟生前種的嗎?”
顧崇山:“嗯。他生前沒有別的嗜好,就喜歡侍弄花草。”
南寶衣注視著金山茶。
顧餘幼時身中劇毒,因為寄人籬下沒法兒解毒,最後成了個神誌糊塗的小怪物,除了在顧崇山麵前乖巧聽話,其他時間都暴躁易怒。
可真正的顧餘,其實就隻是個安靜病弱的少年,沒有紈絝子弟鬥雞走狗的嗜好,也沒有酗酒鬥毆的習慣。
如果不曾遠赴千裏成為質子,他應當會是個清貴良善的親王。
南寶衣想著,伸手摸了摸那一株金山茶:“他養得很好,結了很多花苞,開花時定然很美。這一株金山茶,能活很久很久,攝政王,這該是他留給您的禮物,可以陪伴您一輩子呢。”
她想安慰顧崇山,可顧崇山的眼眶卻再度泛紅。
他輕撫著那些花苞:“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他的語調如此傷感,令南寶衣也情不自禁地跟著難過。
正不知如何是好,殿外突然遠遠傳來嘈雜聲。
嘈雜聲漸漸逼近,間或有鋪天蓋地的軍靴和兵戈聲。
勤豐“哐當”一聲闖進寢殿,小臉煞白:“主子,禁衛軍統領安以淮造反啦!他率領五萬禁衛軍控製了皇宮,把文武百官都圍在靈堂裏麵,如今正朝咱們這兒趕!說是要清君側,要扶持小皇子登基稱帝!”
南寶衣咬牙。
不必多想,定然是南胭在背後指使的。
趁著百官為天子守靈,突然來這麼一擊,果然令人防不勝防!
她著急地望向顧崇山:“攝政王?”
顧崇山也算梟雄。
她不願意這般梟雄,死在南胭手裏。
顧崇山麵色淡淡,像是早已料到。
他仍舊緩緩擦拭山茶花葉,眼睛裏的情緒卻多了幾分陰鷙,像極了當初在盛京西廠時的殺戮模樣。
南寶衣還沒來得及問他是否留有後手,軍靴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