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棄妻

福娘並不知道這一切,當她想起曹謙居的時候,曹謙居已經不告而別,臨走的時候,讓小廝給她送來一套文房四寶。

隻有玉燕猜到了大概,卻沒有跟福娘說,她想,小姐心裏應該是沒有侯爺的,看她的反應就知道了。

現在令人頭疼的是歐陽仁敬。

這天早上,廚房送了清粥小菜過來,福娘端了進去,歐陽仁敬掃了一眼,淡淡道:“我想吃鹹菜。”

“鹹菜?”福娘瞪了一眼歐陽仁敬,這幾天,端了肉過來吃清粥小菜,端了清粥小菜又要吃肉,今天改花樣了,吃鹹菜,王府裏每天錦衣玉食的,去哪裏給他找鹹菜。

“沒有,歐陽先生,您是不是以折磨人為樂啊,既然不吃,那我就端走了!”福娘端起了飯菜,扭頭就走,偌大的院子,每天打掃就她一個人,還要打掃臥房,書房,老人家不能動,就在屋子裏方便,然後再把木桶端出去,每次歐陽仁敬就把木桶放在門口,雖然有蓋子,依然擋不住臭氣熏天。

因為倒這個,福娘這兩天飲食急劇減少,真是吃不下去,一吃飯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木桶,然後就吐了。

玉燕看著又著急又心疼,直嚷著要離開,再這樣下去,歐陽先生是長胖了,可她們小姐卻吃不消了。

福娘不會離開,因為看到歐陽仁敬的時候,她會自動忽略了歐陽仁敬的態度,心裏想的永遠是自己的親生爸爸。

“回來,放下!”歐陽仁敬想起了前幾天挨餓的情景,隻好妥協了,這個丫頭,軟硬不吃,他四十好幾的人了,還沒見過這等女子。

福娘唇角一勾,露出勝利的笑容,放下托盤就走了。

歐陽仁敬看著福娘的背影,眉峰挑了挑,眼底透射出淡淡的笑意,就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掃完院子,福娘先把老人家的碗筷收了,然後來到歐陽仁敬的書房,福娘有點驚訝,歐陽仁敬已經把碗筷斂到了一起,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景。

福娘笑道:“謝謝。”

歐陽仁敬哼了一聲,並不說話,福娘端著往外走的時候,他說道:“快點回來,我想去花園走一走。”

歐陽仁敬自從住進來,還從來沒有出過院子,頂多是在小院裏走一走,今天居然提出要出外走一走,實是讓人意外。

福娘把托盤放在門口,自然有人過來取走。

福娘順勢坐在了石階上,天色茫茫,一片霧蒙蒙,整個花園,都籠罩在霧氣之中,就如她的人生,朦朦朧朧,看不清前方的路,甚至,找不到前方的路。

歐陽仁敬在書房坐了一會兒,不見福娘進來,想也沒想,就往外走,走到外院門口,福娘正坐在石階上發呆,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她已經來不及拭去淚水,歐陽仁敬轉到她的麵前時,福娘淚痕仍在。

歐陽仁敬的聲音聽不出半絲波瀾,“怎麼哭了?”

“我隻是想家了。”福娘用帕子拭去淚水,仍舊呆呆坐在那裏。

“想家了,就回家吧。”

歐陽仁敬也坐在了石階上,看了一眼福娘,“是你自己找罪受。”

“是您誠心虐待我!”福娘嬌嗔道。

歐陽仁敬歪著頭說道:“我現在放你走,走吧。”

“走與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您沒有關係。”福娘低下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先生,你想聽故事麼?我會講故事。”

“好,我們邊走邊說。”歐陽仁敬站了起來,等著福娘起來以後,他說道:“你先回去洗洗臉,我在門口等你。”

福娘摸了摸自己的臉,點頭答應了。

福娘再回來的時候,換上了一身男子的裝束,歐陽仁敬皺了皺眉,想開口說些什麼,還是忍住了。

福娘假裝沒有看到,跟在歐陽仁敬的身後慢慢走著。

其實,這個季節,百葉凋零,真沒有什麼好看的,尤其是這霧蒙蒙的天氣,更是讓人心裏堵得慌。

“丫頭,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

歐陽仁敬的眼底漾過一抹淺淺的水色,針刺般的痛讓他握緊了拳頭,旋即又鬆開了,若是……若是那個孩子順利降生的話,也有這麼大了,他是個不孝子,至今還沒有能讓老父親看到子孫後代。

歐陽仁敬默默的走到煙波亭上,風兒刮過水麵,蕩起層層漣漪,歐陽仁敬指著水麵,“丫頭,你看,風雖然厲害,卻也隻能掀起一點漣漪,水波過後,仍然是平靜。”

福娘送了聳肩,“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大海中的風,就能掀起滔天海浪,把所有的船隻掀翻,還有龍卷風,風過之後,一切都消於無形,歐陽先生沒有聽過老鼠嫁女的笑話嗎?”

歐陽仁敬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著福娘,福娘說道:“我們邊走邊說,這裏風太大了。”

歐陽仁敬沒有說話,卻抬腳向外走,見福娘也不說話,他說道:“快講。”

“話說從前有一隻大老鼠,非常寵愛她的女兒,總想讓女兒嫁個最好的夫婿,而他認為最好的,就是有權勢的人,大老鼠想啊想,覺得太陽最厲害,可巧這個時候,飄來一片雲彩,遮住了陽光,大老鼠皺著眉,想想還是雲彩最厲害……後來,大老鼠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最認為厲害的花貓,結果,不言自明。”

歐陽仁敬沉默良久,“明白了。”

兩人坐在長廊上,歐陽仁敬說道:“丫頭,你覺得當今皇上如何?”

“歐陽先生,您去過很多地方了,百姓過得如何?”

“還算不錯,最起碼,絕大多數人衣食無憂。”

“吏治如何?”

“比先皇在的時候,要好很多,卻仍不盡如人意。”

“皇上為何遍尋歐陽先生?”

“這……”

“先生著書立說,目的何在?我生平最瞧不起那些所謂的隱士,說什麼不貪戀富貴榮華,甘於清貧,我看,還不如說是消極避世罷了。”福娘抬頭望了望天,“古往今來,曆朝曆代,有哪個皇帝如此關心法治,正如先生所說,無論官員如何變換,隻要法度不變,不以官員喜好來治政,人人遵紀守法,國家自然穩定。”

“你是來給皇上做說客嗎?”

“先生,我都沒有見過皇上,也不曾領過什麼旨意,何來說客一說,我隻是覺得,一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應該做多大的事情,人的一生很短暫,為何不讓人生過得更有意義呢。”

歐陽仁敬陷入沉思,福娘的話,很打動他。

就在這時,突然從斜刺裏衝出一個孩子,看樣子,頂多七八歲而已,他跑得太猛,一下子撞在福娘身上,福娘躲閃不及,摔倒在地。

福娘下意識的拽了一下手邊的東西,卻把孩子也拽倒在地,這孩子氣急敗壞的起來,手中的鞭子一會,抽在福娘身上,“哪來的狗奴才,竟然擋住我的路,還把我拽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雖然穿的衣服夠多,這一抽,還是讓福娘疼痛不已,歐陽先生用力推開那個孩子的時候,福娘已經挨了兩鞭子。

跟隨那孩子的家奴也趕到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孩子,伸手一指歐陽先生,破口大罵:“老頭兒,你不想活命了!”

近處的侍衛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他們麵前,歐陽先生已經把福娘扶了起來。

福娘隻感覺身上火辣辣的痛,侍衛還在低聲下氣的向那個孩子解釋著,並阻止他們過來跟福娘算賬,歐陽先生攙著福娘,怒氣衝衝的往回走,邊走邊嚷嚷著:“讓王爺來見我……”

福娘知道,那孩子,應該是老王爺的孫子,或者重孫子,所以才如此的囂張跋扈。

“先生,算了,別嚷了,我沒事。”口中雖然說著沒事,可福娘的的臉上已經滴下豆粒大的汗珠。

那孩子力道很大,想必是學過功夫的。

“福娘,有事沒事?哪裏疼,你怎麼不說話?……”歐陽仁敬關切的看著福娘,福娘一下子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騎車回來被車撞了,父親看到她時,也是這樣說的。

福娘哭了起來,她想家,想爸爸媽媽,想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