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公走在夜色裏,麵沉如水。今日前來吊唁的禮部尚書朱明德才誇了幾句楊景澄重情重義,夜裏文家便使人作妖,簡直豈有此理!長隨來旺極會察言觀色,他見瑞安公麵色不虞,咬牙切齒的道:“公爺,文家那起子王八羔子欺人太甚!”

有些時候主人家不方便罵人的時候,做奴才的替他罵了亦是拍馬屁的一種。是以另一個長隨來福也不甘示弱,連忙道:“那文正清區區七品,竟敢對世子心生怨懟,他們家該死!”

瑞安公的臉色更沉了幾分,文正清不過是一條狗,該死的是……

說話間,瑞安公走進了正院。見章夫人迎了出來,立刻換成了平日笑嗬嗬的模樣,三兩步走到近前,攜了妻子的手,溫言道:“老夫老妻了,你又出來作甚?天冷的很,仔細風吹著。”

章夫人搖了搖頭:“不獨為了迎你,方才我聽見是東院那頭的動靜,到底什麼人鬧事?沒唬著澄哥兒吧?”

瑞安公漫不經心的道:“他才沒唬著,正學青天老爺審案呢!”

“哦?”章夫人好奇的問,“審出什麼來了?”

“嗐!”瑞安公擺擺手,“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能審出個甚?隻當是屋裏的丫頭們爭風吃醋。我看他半日不得要領,叫張倫把文家陪過來的人一並捆了,立刻送回文家去!”說著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文正清那偽君子,今晚怎生收場!”

章夫人臉色微變,忙定了定神,試探著道:“澄哥兒屋裏的丫頭不聽話,與文家有什麼相幹?”

瑞安公故作惱怒的道:“前日文家哥兒賴澄哥兒待他妹子不好,今夜又是他們文家陪過來的人鬧事,不是他們文家搗鬼,又是哪個?真真說著我便來氣,分明是他文家女短命無福,怪澄哥兒作甚?

我們澄哥兒對他家木頭不夠好嗎?按例,世子能有兩個側夫人,我們澄哥兒一個都沒有,他們家還想怎樣?不識抬舉的狗東西!改日我非去聖上那處告他一狀不可!”

章夫人暗暗的鬆了口氣,原來是從這上頭想到了。又不由覺得好笑,這楊家父子果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半點不會打彎的腸子,別個學都學不來。不過文家幾個下人,不愧是文氏那根木頭養的,委實廢物!

她隻讓他們弄出點不清不楚的風聲,將來好對景出來壞楊景澄的名聲,哪知他們竟鬧的人盡皆知。現下可好,沒扯上楊景澄,到叫自家擔了個怨望的名聲,傳出去豈不是令人笑掉大牙?怪道父親不愛用他們家,著實上不得台盤!

侍立在側的劉嬤嬤乃章夫人的陪房,亦是她一等一的心腹。章夫人的計謀她心裏一清二楚,現文家辦砸了事,章夫人必定不悅。她眼珠轉了轉,生出了個更好的主意,於是開口道:“公爺可是把大奶奶的陪嫁都攆了?”

瑞安公沒好氣的道:“不攆了留著過年?我們家缺人使了!?”

劉嬤嬤陪笑道:“公爺說笑了,府裏哪裏能缺人使,便是偶或缺了一個兩個,自有人牙子送了來。老奴憂心的並非使喚上的人,隻聽聞大奶奶有個叫葉欣兒的丫頭很是得世子喜愛。眼下世子正因大奶奶傷心,公爺再攆了屋裏人,隻怕世子爺心裏不自在哩。”

章夫人眼睛一亮,她今日使喚文家陪嫁,正是想隱隱綽綽的傳些閑話。既抓不住把柄,又在眾人心裏留個印象。畢竟男人睡一睡自己的小老婆並不是大事,便是在元配的孝期裏頭,也至多被人說兩句嘴,無傷大雅。但先有了好色無度的引子,日後再添些旁的,積沙成塔,楊景澄的名聲自然壞了。

現文家被瑞安公抓了把柄,胡亂一攪和,難免把楊景澄孝期裏睡丫頭的事蓋住。劉嬤嬤此刻這句話補的好,橫豎她沒指望著一擊必中,現讓人以為楊景澄寵妾滅妻也是一樣的。

章夫人以為丈夫是個憨貨,可如今宗室都快叫章家弄的風刀霜劍嚴相逼了,哪還剩幾個真憨的?章夫人微妙的表情盡數落在了瑞安公眼裏,他略想了想,便知道章夫人使上了婦人手段。

心裏不由嗤笑,他們家統共兩個爺,一個奶娃娃,剩下的便隻有楊景澄那寶貝疙瘩。他寵哪個丫頭愛哪個妾,合府誰不知道?那葉欣兒果真是他的心上人,自己這個做老子怎可能聽都沒聽過!

這時候特特抬出個葉欣兒說事,打量老子是傻子呢?暗暗的瞥了章夫人一眼,心道:婦道人家果真頭發長見識短,若非你老子厲害,你這點子撓人的本事真不比文正清那條老狗強多少。

章夫人卻不知丈夫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兀自裝出慈母的模樣,著急忙慌的道:“哎呦,那快去個人,把丫頭保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