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想,很可能不是章首輔不想,而是不能。一則楊家暫沒出個喪盡天良的昏君,大勢未去;二則章首輔名望不足以支撐他篡位;三則,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恐怕章太後未必想讓章家上位!
章太後無疑是有野心的,她既不肯似尋常太後那般在佛堂念經,非得把手伸向朝堂的角角落落,那必定是個好弄權術之人。
自古以來太後臨朝的不少,尤其是皇帝年幼時,太後若沒點手段,隻怕母子性命難保;可自古以來未曾聽過公主執政的,再擅權的公主,也隻能躲在幕後,沒有屹立朝堂的資格。
是以,章太後盼著娘家昌盛,卻絕不可能允許章家取而代之。她姓章,可她是楊家人。朝堂兩派,從來是太後係與永和帝係,而非章家與楊家。
那局勢便十分明顯了,隻消章首輔篡不了位,待他老了死了,章氏一係群龍無首,還能掀起什麼浪來?楊景澄想,華陽郡公的崛起,很可能與章太後等人精力不濟有關。
今日華陽郡公突然出手相助,顯然是向瑞安國公府伸出了橄欖枝。他眼下未必有問鼎天下的野心,可想把錦衣衛牢牢抓在手裏一點不奇怪。而對現在的楊景澄而言,加入錦衣衛無疑是從後宅走向朝堂的最佳途徑。
首先,錦衣衛無須像六部五寺那般考試。最初錦衣衛乃皇帝的儀仗隊,挑選長相端正的官家子弟擔任,隻後來慢慢變了味。但至今保留著傳統,皇帝有時候想獎賞某個官員,便命其子弟入錦衣衛,算是有了出身;
其次,錦衣衛指揮使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天子,又是自己的堂兄,現打好關係,將來必然平步青雲。到那時,他自立門戶,憑自己的本事做國公做郡王,瑞安公的爵位讓與弟弟又何妨?
瑞安公細品著兒子的話,越品越覺著有滋味。今日兒子帶給他的驚喜太多,或許,放他出門闖蕩亦是不錯的主意!橫豎,比在內宅廝混著強!
又想了許久,瑞安公還是歎了口氣道:“錦衣衛不好混呐!”
楊景澄心中一喜,這是鬆口了!趕緊道:“混不下去便回家來,皇伯父不會看著我餓死的!”
“也罷。”瑞安公心知年輕人想出去闖蕩的心是攔不住的,做老子的隻得替他把把關,於是道,“華陽郡公如今是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品級不高手中卻有實權。你年紀輕沒臉麵,找上門去不過自取其辱。我親自下個帖子與他,也是尊重他的意思。”
楊景澄頓時喜笑顏開,對瑞安公躬身行禮:“謝父親!”
瑞安公擺擺手:“我是你老子,替你謀前程有甚好謝的。隻你將來在外頭行走,需得把往日在家的脾氣改了。切記與人為善與己為善!雖說混不下去了不至於餓死,可既出去混了,為父可不願你灰溜溜的回來,叫人恥笑,明白?”
楊景澄暗自苦笑,小時候的脾氣早磨沒了,他現在是老好人一個!
父子兩個商議完畢,瑞安公已有些乏了。楊景澄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瑞安公的書房,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早,搓了搓手,覺著今日的鏟子尚未挖夠土,抬腳就往正院後頭找樓英去了。
說來樓英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自幼父母雙亡,小時候抱著妹妹,被虎狼般的遠房叔伯們嚇的不輕。好在章首輔沒忘了庶女,過節派人送禮時發現庶女竟病死了,家裏隻剩兩個孩子險些被人生吞活剝。章家豪富,去送禮的仆從們眼界也高,壓根看不上樓家的三瓜倆棗,抱著兩個小主子徑直回了京,樓家的家業權當喂了狗。
樓英兄妹統共在外家住了一宿,第二日便被接進了瑞安公府,當寶貝似的養了起來。可瑞安公夫妻隻麵上和睦,許多年來瑞安公隻扮好姨父,未曾正經教導過半分。
而章夫人個內宅婦人,一味隻知道溺愛,凍了病了餓了衣裳不鮮亮了她清楚的很,可男孩兒在外行走的法門她是半點不知。以至於許多年來,樓英在人情世故上也就比楊景澄略好些。現成的,家裏統共兩個哥兒,且年紀相仿,這麼許多年來竟沒玩在過一處,可見章夫人真不太會教孩子。
吃過虧的楊景澄當然知道養在深閨是什麼模樣,亦知道樓英的心思。於是他抬腳衝進樓英的屋子,徑直開口道:“哥哥,我說服父親讓我入仕了,我們兄弟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