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郡公放下手中的信箋,輕笑了一聲。這是承澤侯李紀桐的親筆,滿篇皆在讚他禦下有方、謝楊景澄俠義心腸。算上前日,楊景澄已是第二次讓他驚訝了。
原是卻不過情麵放進來的小公子,不想他不獨有幾分膽色,武藝也學的不錯。然楊景澄的嫡母姓章,縱然不是親生母子,可他生母沒的早,時日長了被籠絡過去亦不奇怪。因此,他又拿起旁邊的一個小冊子,翻開封麵,裏頭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楊景澄的生平記錄。
對於這個堂弟,華陽郡公往日隻略有了解。據說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來往,故成日間呆在家裏,不似別的公子哥兒一天天的吃酒唱戲,日子過的著實無趣。然從這幾日手底下的回報來看,不曾八麵玲瓏是真,卻也是個和氣人。想來怕是出身上叫人挑剔過,因此不愛出門。
盡管如此,身為錦衣衛頭子的華陽郡公依然把楊景澄查了個清清楚楚。橫豎北鎮撫司可不僅僅隻有明麵上的五個千戶所的人馬,其眼線遍布京城,哪家哪戶的陰私,除非不想查,否則很難瞞的過他的眼。不然,文正清案如何一咬一個準?隻很多時候顧忌頗多,不好出手罷了。
華陽郡公翻著手中資料,視線忽的頓住。這一頁寫的乃是楊景澄生母龍氏的生平。龍氏,花名蘊竹,出身來曆皆不可考。永和十九年八月,安永郡王邀瑞安公飲酒,老鴇命其侍奉。十一月,查出有孕。瑞安公將其贖身,置京郊田莊安養,於次年五月十八日誕下瑞安公長子。三十一年中秋,瑞安公命人接回府中。同年九月十九日急病而亡。
寥寥數語,勾勒出了龍氏的一生。因她久居城外莊上,不與人來往,很難查的更細。隻是在田莊上活的好好的人,進了富貴鄉裏反倒得急病死了。審案無數的華陽郡公嘲諷的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此乃章夫人的嫉妒,還是瑞安公嫌棄她出身過於不堪了。
將迅速翻完的冊子扔在了桌上,華陽郡公靠在椅背上沉思。楊景澄十一歲才入府,且當月生母即病亡,他心裏對父親是否會有芥蒂?又有,楊景澄長成之後,眉眼肖似其父方被宗族承認。倘或他不巧生的像生母,隻怕此生難入宗族。對於此事,楊景澄又如何想?
宗室從來不是鐵板一塊,有為了富貴胳膊肘向外拐的、有混吃等死不管不顧的、有畏懼權勢反而生了二心的、還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楊景澄雖是宗室,卻是出身有瑕疵,華陽郡公不敢很相信他;偏偏而今宗室式微,年輕一輩裏能有個看得過眼的委實難得,又不得不信任他。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如今的朝堂,寸步難行呐!
楊景澄還不知華陽郡公把他扒了個底兒掉,休沐日在家接了李紀桐的帖子,興衝衝拉上樓英,一齊往承澤侯府赴宴。之所以拉著樓英,蓋因楊景澄猜測自己或許不小心截了樓英的運道,索性賠他個人脈,將來更好在京中行走。至於靖南伯那處,這年頭從軍可不是甚好前程,不結識也罷。
跟著楊景澄出門的樓英不由的心生感激,他們相識多年,卻鮮少親近,此時才知道這個便宜表弟是個熱心腸講義氣的人。要不是宗室與章家表麵和氣內裏勢同水火,巴不得把妹子嫁與了他。姬妾多點算甚?人好才是最要緊的。
京裏的權貴們皆圍著皇城住,彼此相去不遠。不消一刻鍾,楊景澄兄弟兩個已到了承澤侯府的大門口。門房忙不迭的往裏通報,很快,李紀桐大步走了出來,拱手道:“世子蒞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楊景澄笑道:“姑父說什麼呢?這是想看我被姑母家法處置啊!”
李紀桐拍著楊景澄的肩大笑:“我看你不是個拘泥的,我輩分高,你爵位高,索性我們也別算那國禮家禮的,平輩論交吧。”
楊景澄當即笑道:“我就喜歡姑父這等爽快人!”說笑了兩句,他又向李紀桐介紹道,“此乃我的表兄樓英,我們自幼一處長大,最是要好。今日姑父相邀,我便帶著他來蹭飯了,還望姑父莫嫌我們煩。”
因瑞安公心裏不喜章家的緣故,往日裏並不曾帶著樓英在外交際;而章首輔孫男娣女眾多,更顧不上已故庶女的兒女,是以認識他的人不多。李紀桐細細打量了他兩眼,見他劍眉星目、體態修長且舉止從容有禮,第一印象很是不錯。於是笑道:“好個謙謙君子,不知是哪邊兒的表兄?”
楊景澄答道:“姨母家的,打小兒養在我們府裏,跟親兄弟不差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前日正是他察覺有人作惡,連隨從都顧不得帶上,隻身追了出去。幸而我路上瞧見,不然他不定遭什麼罪呢。”
能娶梁王孫女的人,必然是實打實的帝黨,天生跟太後黨為死敵。剛得知楊景澄帶了個對頭家的小子過來,李紀桐是有些許不悅的,待聽見這位乃前日的功臣,又釋然了。一樣米養百樣人,宗室裏頭還有去抱章家大腿的,瑞安公府把章家外孫養熟了也沒什麼奇怪的。於是熱情的拉著這哥倆往二門裏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