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甘橋悠悠醒轉,他老婆在旁抹淚:“你可總算醒了!”
甘橋活動了下身子,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頓覺頭昏目眩。甘橋家的更咽的道:“怎麼說來?要說報假賬,姓柯的姓高的哪個不報?這是看著咱們好欺!俗話說,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原本這畜牲就最是難養,他們把你排揎的幹苦活計,現又拿你做筏子,世子真真好不公道!”
其長子甘弘運也道:“就是!要是把那兩家都打了,我們才算服氣。柿子撿軟的捏,算什麼本事!?”
甘橋想著昨日楊景澄的眼神,不由後背一緊,好半日才有氣無力的道:“你們別窩裏橫,出去直接找世子對嘴對舌去。”
一言說的一家子皆閉了嘴,私底下抱怨兩句沒人管,真個去挑釁主子,那就是該死了。甘橋昨日不單挨了打,還著了涼,村裏又沒有大夫,隻能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苦熬。耳邊老婆的啜泣與孩子們的牢騷攪的他頭痛欲裂。是他小瞧了世子,也不知道這一關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柯貴與高華聯袂來瞧他。柯貴與高華皆住在主宅的後罩房裏,條件不知比這養豬的地方好多少。甘橋家的滿心怨憤的接過禮,勉強扯出個笑,把兩位管事迎進了屋。
見甘橋精神不濟,柯貴歎了口氣道:“老哥哥受苦了。”他們三個管事,獨甘橋年歲大,今年已五十有二,乃村子裏難得的老人家。此番遭受重創,隻怕難熬了。喵喵尒説
高華乃甘橋的女婿,擔憂的伸手探了探,察覺他額頭滾燙,忙道:“要不我們使人去鎮上請個郎中吧!不然爹太受罪了。”
甘橋苦笑:“自來叫主子罰了的,哪有請郎中的理?我如今掙命罷了。”
柯貴忍不住問:“昨日到底是個甚情況,你怎底把世子惹的那般惱怒?他小時候兒可不是這樣的!”
甘橋不想回答,趴在床上不肯做聲。
柯貴急道:“老哥哥,咱們幾十年的鄰居,你可得給我們提個醒啊!”
甘橋家的一聽便惱了,罵道:“呸!我當你們好心來瞧,卻原來是審案的!這般害怕,不若往世子跟前問去!往日就我家最吃虧,如今三言兩語的來套話?想得美!你們平日裏住主宅的高牆大院,關上門吃香的喝辣的,到頭來偏我家受罪!我告訴你們,老老實實的把往年貪的銀子吐出來,不然,我們家老甘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去同世子揭發了你們!看誰能落個好下場!”
柯貴連忙陪笑:“看嫂子說的什麼話?不過白問問,日後我們也警醒些,不惹主子生氣不是。你看看眼下,”柯貴壓低聲音道,“聽說世子昨夜查賬查到半夜,你我再惹惱了他,隻怕不是打板子了!”
高華鄭重的點點頭道:“昨夜我把了足足二兩銀子給世子的長隨,名喚馬健的。特特朝他打聽了一番。你們道世子如今在哪個衙門做官?”
甘橋終於被勾起了興趣,氣息微弱的問道:“在哪?”
“錦衣衛北鎮撫司!”高華一拍大腿道,“你們不知道,我昨兒聽說,那是朝廷專管審案的衙門!過手的皆是一二品的高官,甚尚書侍郎的落到了他們手裏,連條老狗都不如!他告訴我說,世子審案,那都是上烙鐵的!”
高華說的自己的牙齒都忍不住的上下直磕,“燙出來扔在地上,熬十天半個月都不死,直熬到滿身流膿,再活活燒死!老哥哥你可知足吧,四十板子,那都是看在我們伺候了一場,手下留情了!”
高華一番話,把甘橋家的眾人嚇的臉色發白,他們哪裏知道馬健是個要麼不說話,要麼滿嘴瞎話的主兒,一個個想象起高華描述的場景,隻覺得尿意上湧。先前還滿口抱怨的甘橋家的,現恨不得縫上自己的嘴巴,從此再不說話。
甘橋也嚇的不輕,緩了好半日才道:“世子是個精明人,你們……將來萬別小瞧了他。”
幾個過慣了好日子的管事齊齊歎了口氣,三個管事裏甘橋最不得臉,可一年除了全家十來兩的月錢外,最少能撈五六十兩的好處,且吃穿皆是莊上產出,並不用額外花錢。如今猛的少了一大截,日子可要怎麼過?想再做手腳吧,看了看甘橋的慘狀,又心生畏懼。幾個管事相對而望,皆滿麵愁容。
柯貴又道:“昨日世子吩咐了要修溝渠,你們有什麼章程?”
高華道:“老柯你是莊頭,你倒問我?要我說不過請幾個長工,仔仔細細的把原先的溝渠挖深加固便是了。橫豎做老了的活,有甚難為的。”
“我哪是問你這個!?溝渠怎麼挖用你教!”柯貴苦著臉道:“你們說,世子今日會不會去看那溝渠?”
甘橋道:“還用問?你出去打聽打聽,世子隻怕都出門了!”
甘橋家的果然走出門去,快步行到主宅,拉了個熟悉的婆子低聲問了一回,又忙忙的趕回了自家,一臉焦急的道:“可了不得!世子天亮便起身去了山上!”
高華猛的一驚:“什麼?他已經去了?這大冷天兒的他竟沒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