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英兄妹本就住在正院裏,連翹的一聲大喊,打斷了瑞安公夫妻的對峙。在宗室長期的退讓中,昔日朝堂上的明爭暗鬥並未波及瑞安公府,夫妻二人也算相安無事。然而隨著楊景澄的反抗與旗幟鮮明的站隊,瑞安公再也無法裝聾作啞。因為楊景澄與章夫人已然對府中的權力展開了爭奪。

章夫人強忍著淚道:“這麼許多年,在你心裏,我終究不如你兒子。”

瑞安公沉默以對,因為他知道以章家的跋扈,無論他怎麼解釋,章夫人都隻會當他狡辯。他的妻子從來不會想,硬逼著楊景澄娶孤女樓蘭,是何等的不公!且樓蘭刁蠻任性,嫁了楊景澄,她是能出門交際?還是能討夫君歡喜?

曾經,瑞安公以為自己得過且過的混混日子便算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聖上都無可奈何的事,他何必操心?那麼多宗室醉生夢死,哪個不比日夜操勞的華陽郡公活的自在?然此時此刻,他猛然驚覺,哪怕隻想醉生夢死,又談何容易?

楊景澄娶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到底礙著誰了!?瑞安公心生悵然,夫妻近三十載,他不願反目成仇,可他的妻子,到底沒把庶子當自己人!

劉嬤嬤聽著外頭連翹的鬼喊鬼叫,急的額頭冒汗,章夫人亦不知發生了什麼,難免心神不寧。瑞安公索性起身,竭力平和的道:“你有事先忙,我且出去走走。”

章夫人習慣性的把瑞安公送到門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倏地消失不見了。出了半日神,方回頭問劉嬤嬤:“門外是誰?”喵喵尒説

劉嬤嬤尷尬的道:“連翹。”

章夫人沉聲道:“拖下去,青天白日在家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劉嬤嬤連忙答應了,喊了三五個粗壯的婆子,直撲門外。連翹想著樓英可怖的神色,深知自己今日若無劉嬤嬤的庇護,隻怕小命難保。但她萬萬沒想到,帶著人出來的劉嬤嬤竟是不管不問,就把她綁了個嚴嚴實實,堵上嘴拖去了柴房。

外頭的動靜自然瞞不住樓英,他瞥了妹妹一眼,對李青家的丟下了一句:“看好她!沒我的允許不得叫她踏出房門一步!”

“我不要!”樓蘭大喊,“我要去問他,我要去問他!”

“我會給你去問!”樓英說畢,砰的帶上門,衝出了門外。身後響起了樓蘭的大哭,他頓了頓,把眼中的淚與心中的恨通通逼回了心底,大踏步的往東院走去。

而今,被逼到死角的他,必須要找一條活路了!

經過通報,樓英很輕易的見到了楊景澄。卻是在開口的瞬間漲紅了臉,他想求楊景澄替他謀出身,可人家憑什麼就得幫他?章夫人步步緊逼,楊景澄不對他落井下石已是仁善,他又有甚顏麵請楊景澄出手?

楊景澄對屋內的丫頭使了個眼色,拉住樓英的手進了裏間:“坐。”

樓英沒動,瞬息之間,他出門時的衝動已消散,心裏泛起了濃濃的苦澀。良久,終是跪了下去:“世子,懇請您為我引薦靖南伯。”

“好。起來,跟我出門!”楊景澄二話不說,直接應了。

麵對楊景澄的爽快,樓英的千言萬語噎在了喉嚨裏,使得他呆愣在了原地。楊景澄徑直往櫃子裏取外出的衣裳,順便扔了件鬥篷過來:“快中午了,下半晌去人家裏顯得不敬,我們手腳快著些。”

樓英呆愣愣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披上鬥篷,很快被楊景澄強拉出了門外。守在門口的葉欣兒趕了上來,楊景澄隻吩咐了一句:“備馬車,我要出門。”

葉欣兒點點頭,一路小跑衝到了二門告訴了馬健,須臾,車馬齊備,楊景澄把樓英帶上了車。至此時,樓英才反應了過來,想道謝,卻又覺得太輕浮,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楊景澄歎道:“今日,委屈了吧?”

一股酸澀直衝鼻腔,樓英當即紅了眼。被養大他們的親姨母逼到如此境地,豈止委屈!可養育之恩在前,縱然天大的不甘與怨憤,都不能說、不敢說。說了便是恩將仇報,便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楊景澄拍了拍他的肩,無聲的安慰。樓英隻有樓蘭一個親妹子,兄妹相依為命,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妹一步步深陷而無可奈何。原以為是依靠的姨母,偏是害妹妹的劊子手;而他自己,被養在深閨、一無是處。這樣的絕望,楊景澄也經曆過。前世,在瑞安公亡故後,失去父親庇佑的他無論怎麼掙紮,都好似被蛛網纏住的蚊蟲,越想逃離就越能感覺到那種無力,惶恐而絕望。

不是樓英脆弱,而是以他的渺小,麵對著背靠龐然大物的章夫人,真的無計可施。

樓英隻覺得胸中升起了一團火,灼燒著五髒六腑,他卻不願熄滅,因為熄滅了,便隻能仰人鼻息、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