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舜華被弄醒時,看著陌生的帳子頂,登時嚇了個激靈。前日舅母絮絮叨叨的話一股腦的回籠,趕忙爬到床邊,卻看到楊景澄已穿戴整齊,不由僵住了。楊景澄見她醒來,笑道:“快點兒,我們要入宮了。”

顏舜華手忙腳亂的起身,白鷺與黃鶯卻有些摸不清方向。葉欣兒隻得把她們拉到一邊,要青黛上前服侍。平時屋裏隻有一個主子還不顯,現添了顏舜華,丫頭婆子擠了滿屋子,看的好不眼暈。葉欣兒默默盤算著,看來從今日起屋裏就得定個規矩,不能像以往那般都湧進來了。

青黛原先是伺候小姐的人,上手極快,三兩下便把顏舜華收拾的妥妥當當。尋常人家這會子該去給父母請安了,可作為宗室,大家長顯然在宮裏。因此瑞安公夫婦樂的晚起,隻頭天夜裏安排好車馬,方便他們夫妻進宮請安。

宮門內等閑不得乘車坐轎,楊景澄於宮門前下馬,掀開簾子扶顏舜華下了車,接著徒步往宮裏走。從宮門走到慈寧宮,足足有二裏地。顏舜華剛路過崇樓時,就快哭出來了。她的腳傷反反複複一直沒好透,昨日在瑞安公府一頓走已經十分吃力,宮裏更是走的腳底生疼。心裏瘋狂的罵著那發明裹腳的混蛋,隻看別人裹腳好看,他自己怎不去裹了!

好容易走到慈寧宮,果然像楊景澄說的那樣,章太後根本不屑於跟尋常女眷閑話,而楊景澄這般小角色也還不值得她放在心上。隨便賞了點東西,就打發他們去給順皇貴太妃磕頭。

寧壽宮已經來了些命婦,看著新婚頭一日便穿著素色的顏舜華有些同情,彼此寒暄了幾句,又在靈前磕了頭,接著往坤寧宮去。又是一裏多地的路程。

坤寧宮裏一後四妃齊聚,還有幾個得臉的嬪也在座。顏舜華卻不能抬頭,隻按著禮儀不住的磕頭。一路磕過去,已是頭昏眼花。鍾皇後才死了牌搭子,心情不甚好,這幾日都懨懨的。唯有敏妃說了幾句場麵話,爽快把小夫妻兩個打發走。

因聖上不得閑兒,顏舜華個侄媳婦也不必去拜了,省了些許腳程。饒是如此,從入宮到出宮,夫妻兩個也走了差不多六裏多路。

爬上馬車時,顏舜華脂粉掩蓋下的臉色已然煞白。就如《女兒經》中說:“為什事,裹了足?不因好看如弓曲;恐她輕走出房門,千纏萬裹來拘束。”

是以有些人家的小姐,休說四處閑逛,連房門都輕易不出,才叫規矩。哪知嫁做宗室婦,得惦著小腳在宮內這般狠走!今日還因顧及著順皇貴太妃的喪事,不曾全套鳳冠霞帔在身,否則她隻怕已經走昏了。

吳媽媽見了自家姑娘的模樣,心疼的了不得。正欲說話,楊景澄掀簾而入,直接問道:“是不是舊傷犯了?”

顏舜華硬忍著淚搖頭。

楊景澄不耐煩的道:“回家就把這勞什子裹腳布拆了,真個兒礙事!”

吳媽媽唬的忙不迭的道:“使不得、使不得。隻有下等人才放腳,夫人乃一品誥命,放了腳不是叫人笑話麼?”

楊景澄沒好氣的道:“誰規定了裹了小腳才能得誥命了?我竟不知道女人家叫不叫人笑話,不看她夫婿,倒看她的腳來?”說著,也不理吳媽媽,拎過顏舜華的腳,就替她揉了起來。

顏舜華十分不慣有人摸自己的腳,不由的掙紮了兩下。楊景澄警告道:“別動!梁王府占地也不小,不給你揉開了,你可走不了。我揉著的時候應該有些疼,你忍忍。”

何止有些疼!顏舜華疼的眼淚直掉。偏梁王府就在皇宮不遠處,她還沒緩過氣來,又得接著走。咬牙跟著楊景澄下車,一雙腳好似踩在碎瓷片上,宛如受刑。

梁王正病著,得虧了前日楊興雲一陣風的來報喜,聞得他家一次懷孕了倆,方高興的能起身。今日又見楊景澄帶著媳婦兒來,雖還不能下床,卻也一疊聲兒的說好。可惜他精神不濟,說沒兩句又開始打盹兒。楊景澄不敢多叨擾,連忙告辭。

然而事還沒完,辭別了梁王府,別的王府也得上門認親。拜完親王還有郡王,從安永郡王府裏出來時,顏舜華隻覺得自己快斷氣了。再顧不得羞澀,趴在楊景澄腿上不肯起來。

可惜,馬車再次停下,這次是華陽郡公府。一般來說,宗室成婚頭一日,拜到郡王即可。國公以下的少不得往後排。但華陽郡公卻不同,一則是他將來不凡;二則此乃楊景澄的上峰;三則楊景澄同他好,新婚不來拜訪,實在說不過去。顏舜華隻得繼續堅持。

好在華陽郡公府乃最後一站,梅夫人見顏舜華強顏歡笑的模樣,知道她是累著了。溫柔的笑道:“我們宗室的媳婦,誰都要過這一遭兒,日後就好了。”

楊景澄笑道:“我們確實乏了,借哥哥的府上歇歇腳,蹭嫂嫂一頓飯吃!”

梅夫人自然滿口答應,立刻吩咐家下人預備中飯。顏舜華悄悄鬆了口氣,她可是真的走不動了。梅夫人怕她新媳婦羞澀,引著她說閑話。華陽郡公不耐煩聽婦人們的雞零狗碎,直接把楊景澄帶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