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瞬間不想知道答案了,落到錦衣衛手裏,隻要不是淩遲,便算那幾位的造化吧。華陽郡公見他神情,輕笑一聲,揮手示意他退下。知道衙門裏事忙,楊景澄沒有二話,衝華陽郡公行了一禮,轉身走出了北鎮撫司的大門。

此時早已過了下衙的點,興致不佳的楊景澄懶的再在衙門裏陪眾人演戲,也沒叫上小廝,就這麼獨自一人在大街上溜達。

“賣果子咧,地裏新鮮現摘的果子咧!”

“豆腐腦!豆腐腦!吃腦補腦,今歲中秀才,明歲考狀元咧!”

“壓箱的褡褳便宜賣啦!五文錢一個,走過路過別錯過嘿!”

楊景澄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繁華街道上的人間煙火。目光掃過,街邊的小販多半麵色紅潤、衣裳齊整,與榆花村裏的佃農們全然不同。可見雖說京城居大不易,然天子腳下討生活,總歸要容易些許。

沿著街道漫步,身旁時不時有馬車馬匹飛馳而過。楊景澄自覺的往裏讓了讓,卻不料他一身精致的華服,亦把百姓們嚇的不輕,紛紛往周邊躲避,生怕衝撞了貴人。沒走幾步,恰遇到站在門口拉客的茶樓夥計,見了楊景澄眼睛一亮,躬身跟在側邊,不遠不近的陪笑道:“這位爺,我們家新近出了好幾味細點,又有南邊兒來的好茶,您可要嚐嚐?”

在宮中折騰了大半日,楊景澄確實有些餓,於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跟著夥計進了茶樓,撿了個二樓靠窗的包廂坐了,隨意點了些茶點並一壺茶,倚著窗棱看著下方的街道出了神。他前不久也是在這樣的位置,這樣的看著樓下的風景。隻是那是三更半夜裏,與半醉的華陽郡公對坐飲酒。那一晚的談話把他嚇了個好歹,今日的交談,亦讓他心緒難寧。

四品高官……可封妻,可蔭子,尤其是北鎮撫司這等監察百官、審訊斷案的衙門,與“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監察禦史有異曲同工之妙,幾乎已到了武職的巔峰。

休說各路五六七八品的“小官吏”,便是如巡撫、督查、九邊的總兵遇著了他,恐怕都得小心伺候著。可以說四品的僉都禦史有多跋扈,他這個從四品的北鎮撫使就能有多囂張。若非上頭有掌實權的準太子華陽郡公壓著,他即可睥睨朝堂、橫行無忌,能公然把內閣大臣氣到吐血三升都不帶賠禮道歉的。

想到此處,楊景澄不免生出恍惚。他不過不想憋在家裏混吃等死而已,怎麼稍不留神就如此位高權重了呢!?他明明才出仕不到半年!且北鎮撫使這般要緊的官職,居然落到了年僅二十的他的腦袋上,史書上隻怕佞幸二字都不夠描述的!

將升官時兵荒馬亂的,幾裝大案擠在一處,加之嚴康安素無威嚴,因此並沒感受到官職的分量。今日華陽郡公那句“生殺予奪”,終於讓他驚醒,自己已經站到了何等高度。

怪不得榆花村那點小事,都有人專職去查。楊景澄揉了揉太陽穴,他重生不久,身上依舊帶著前世憋屈而死的深刻記憶。總覺著自己將出茅廬,距離權力的旋渦十分遙遠,首要目的乃抱緊未來天子的大腿,好在日後有所作為……誰特娘的能想到嘎嘣一下他居然四品了!若不是華陽郡公奪權在前,嚴康安遊手好閑在後,他現在真的就想撅過去算了!

好在北鎮撫司現已算大權旁落,不消他去承擔天子心腹的重壓,總算給了他些許適應的功夫。不然剛入仕的宗室嬌寵小世子,瞬間被扔在了權力的暴風眼中,那妥妥是有人想讓他生不如死。㊣ωWW.メ伍2⓪メS.С○м҈

街角有個人影倏地一閃,不待人看清,又消失在了人群裏。楊景澄苦笑了兩聲,若是往常他大概隻當是誰在辦案,現在麼,那八成是聖上派來盯他的人。此刻他坐在二樓臨街的茶樓裏,可不是一副要與人接頭的模樣麼?尤其是他將將上任,往日與聖上也不甚相熟,此般盯梢隻怕得有一陣子。

身為錦衣衛,從來隻有他盯旁人的,如今落到了被旁人盯的地步,心裏多少有些不爽快。因此他起身拉開包房的門,喚來了個店小二,在他耳邊如是這般的交代了一回,又重新點了幾樣細點,接著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不多時,馬健飛也似的跑進了茶樓,牛四條則在樓下與他分開,朝瑞安公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樓下盯梢的看到了牛四條帶著人護送著二頂小轎,小心翼翼的停在了茶樓門口。盯梢的裝作路人,不動聲色的靠近了茶樓大門,想看清來人的模樣。

誰知簾子掀開,下轎的竟是個帶著帷帽的女眷。帷帽厚實層疊,全然看不清長相。隻是衣著華麗考究,蓮步輕移間,一雙俏麗的三寸小腳兒輕輕一晃,又蓋在了長長的裙裾之下,隻叫人遐想連篇。

後頭小轎緊接著落地,兩個丫頭打扮的少女幾乎同時下來,急急的趕上前來攙扶帶著帷帽的那位小腳女眷。待看清兩個丫頭的臉,盯梢的臉色明顯僵了僵。顯然,他認出了兩個丫頭的身份,正是瑞安公世子夫人顏氏的兩個陪嫁婢女白鷺與黃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