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而言,宮門於每日戌時落鎖,次日卯時開啟。隻有遇到極為緊急的情況,才會半夜打開宮門。是以,瑞安公自然無法在申正時分把消息遞進宮內。但,寅正與卯時初,僅僅相差半個時辰而已。瑞安公興頭的命人拿自己的朝服過來,就在楊景澄的屋內換起了衣裳。很快,他從一品國公的朝服著身,來不及與兒子道聲恭喜,撒丫往外奔去。

章夫人終於回過了神,她隔著屏風的縫隙,看了眼放鬆下來在楊景澄懷裏睡過去的顏舜華。沒有持續見紅,沒有先兆流產,麵色是那樣的紅潤平和。章夫人腳底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雙手的手心裏全都是冷汗。宗室的媳婦們懷孕何等艱難,昨日下午時分,她壓根沒想過顏舜華有一絲懷孕的可能,不料,圓房將將一個月,顏舜華便真的有孕在身。想起昨日的罰跪,她心如擂鼓,一陣陣的後怕襲向了心頭。不敢想顏舜華果真流產,她會遭受哪樣的懲罰。哪怕她父親為當朝首輔,哪怕她姑母為當朝太後。她恐怕都難逃被軟禁的命運。

還好……還好……年輕的顏舜華什麼事都沒有。

去往皇宮的路上,布滿了預備點卯的朝臣。瑞安公府的馬車一路疾馳,馬車頂上懸掛的燈籠不住的左右搖晃。前方騎馬開道的小廝扯著嗓子大喊:“諸位讓讓!讓一讓!國公爺有急事要進宮,勞諸位大人讓一讓!”

馬車軲轆轆的向前,並不想招惹宗室的朝臣們自覺朝道路兩邊散去。本來下官便得避讓上峰,瑞安公的從一品,滿朝也沒幾個比他品級高的。相熟的朝臣們交頭接耳:“你們猜,出什麼事兒了?”

另一人撇嘴:“宗室一年到頭沒幾件正事兒,理他們呢。”

正討論著,瑞安公府的馬車驟然來了個急停,馬匹唏律律的飛起前蹄,車內的瑞安公險些栽個跟頭。前方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公爺,您仔細些。”

瑞安公掀開簾子,另一個更熟悉的蒼老的聲音響起:“瑞安啊,一大清早的,你做什麼呢?”

是梁王!瑞安公喜滋滋的跳下馬車,以不合年齡的速度飛快的爬上了梁王的車駕,話未出口,先哈哈笑了幾聲,方一拍大腿道:“梁王爺爺,澄哥兒的媳婦懷孕了!就一個月!他們圓房就一個月!先前澄哥兒說他媳婦看著好生養,我還當他胡說,沒想到那孩子真會相麵啊!”

轟——!路上的朝臣炸開了,不少高官瞬間頭皮發麻。永和帝中意楊景澄做太子已非絕密,六部九卿幾乎都心中有數。與華陽郡公想比,他明麵上不合適的理由隻有兩個。第一乃生母出身過於卑微,第二便是無子!可世道從來看父不看母,生母卑微之事並非不可容忍。倒是無子一條,乃皇家之死穴。華陽為何有資格做太子?長樂為何被章首輔推出來奪儲?他們皆有二子!而今日,他們知道了,楊景澄娶了個能生的老婆!朝堂的局勢將越發混亂!

禮部尚書朱明德朝著身邊的下屬齊成濟一拱手:“恭喜!”

齊成濟沒來由的打了個激靈,臉上強擠出了一抹笑,應付著周圍的同僚,心裏卻不住的哀嚎——跟華陽郡公直接對上了?老夫不想死啊!

梁王年歲大了,反應不如周遭的官員及時,好半日方捋清楚瑞安公的話,頓時一陣狂喜!他扣住了瑞安公的手腕,連聲問道:“果真!?”

“怎麼不真!?”瑞安公喜滋滋的道,“昨天夜裏有些不好,澄哥兒急的連夜請大夫。太醫院的包承善給紮了針,他卻是個謹慎的人,不肯胡亂下醫囑,讓我們再多請幾個大夫。我連夜把全城的大夫都叫來了,您猜怎麼著?”瑞安公又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啪的一聲脆響,自己卻絲毫不覺著疼,依舊眉飛色舞的道,“大家夥都說好!媳婦兒也好!我跟你們講,以後找媳婦兒,就往齊家找!她們家的種可太他媽好了!”

瑞安公的大嗓門隨風飄遠,後頭的齊成濟:“……”

梁王也興奮起來,先吩咐車夫:“快快,進宮!”又扭頭對瑞安公道,“好!好!好!我早說澄哥兒是個有福的!他還沒有側夫人不是?齊家可還有未嫁的姑娘?”

齊成濟心裏暗罵:滾!老子的孫女不做小!除非楊景澄真的能當太子!

“嗤,”一聲嗤笑傳入了眾人的耳中,前來上朝的三輔丁褚慢悠悠的道,“不定是男是女呐……”若換成旁人,按他的脾性,少不得說句才懷上誰知道能不能生下來。不過對著宗室,此話太犯忌諱,他並沒孟浪的說出口。

但,他的話絲毫沒澆滅眾人心中的火焰,因為能懷第一個,便能懷第二個。先開花後結果又如何?隻要媳婦兒能生,宗室的女兒一樣的尊貴!暗中看好楊景澄的官員們心中喜意滋長,而華陽郡公門下與章首輔門下的麵色便沒那麼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