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舜華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她望向楊景澄,眼裏是滿滿的擔憂與惶恐。圓房一月便查出身孕,原是大喜,尤其在宗室裏,光憑這點,便可傲視群雄。可如今……她苦笑一聲,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叫人往何處說理?

楊景澄接連深呼吸了幾口,強令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心裏不斷的給自己鼓氣,他出京事宜華陽郡公已在暗自走動,不日即可離京。隻消遠離了這暴風眼,便能全身而退了。隨手把帖子交給侍立在一旁的石英,楊景澄扭頭對顏舜華道:“章家的宴席,我就不帶你去了。你安心在家養胎吧。”

顏舜華點了點頭,無論楊景澄日後是哪般前程,有兒子這點是必須的。她眼下最大的事,便是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來。近來頗多煩憂的楊景澄沒再說話,而是低著頭沉思著什麼。須臾,廚房裏的人送了晚飯來,夫妻二人靜靜的吃了飯,又在眾多仆婦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待瑣事收拾妥當,屋內已點起了數根蠟燭。昏黃的燈光,安定著人的心神。顏舜華站在燭台前,拿著根簪子撥動著燭火。忽然,她低聲喚道:“世子。”

“嗯?”

“我知道你不想我過於憂心。”顏舜華轉身,對著坐在床邊的楊景澄認真的道,“但外頭的事,還請如往常一般,不要對我隱瞞。”

楊景澄沉默了好一會兒,方道:“實在,也不知該如何說。”

“你打算與章家言歸於好麼?”顏舜華開門見山的問。

楊景澄再次沉默,他與華陽郡公的密謀不能告訴旁人,哪怕連顏舜華也不能,因為幹係太大、牽連太廣。任何時候,涉及皇權,唯有慎之又慎。

“我知道了。”顏舜華垂下眼,“我照往日行事便是。”

“我不能說。”楊景澄道,“並非不信你,隻是很多事,能入我耳,不能出我口。”

顏舜華點了點頭,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了不可名狀酸意。自從嫁入瑞安公府,楊景澄一直待她極好。一開始,她無比的欣喜。因為楊景澄明裏暗裏給了她奢望已久的自在與暢快。然隨著時日漸長,她的心開始不滿足。楊景澄沒有寵妾滅妻,他甚至連個正經的妾都沒有。無論從誰看來,皆要道她一聲命好。可是……她愣怔的看著自己無可挑剔的丈夫,明明就在眼前,卻覺得二人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

她從未有過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哪怕父母早喪,哪怕寄人籬下。但此時此刻,她就是覺得,心中有無窮多的失落,且無法訴之於口。

“你怎麼了?”楊景澄察覺到了顏舜華視線,柔聲問道。

“我不知道。”顏舜華如是說。

楊景澄曬然一笑,猜測是孕婦情緒不穩,卻不多話,隻起身走到燭台邊,握住顏舜華的手,陪著她一起盯著燭火發起了呆。

常年習武的手帶著粗糲的繭,厚重且溫暖。顏舜華心底莫名的酸澀被驅散了些許,眼裏卻倏地落下了淚來。楊景澄依舊沒說話,另一隻手拍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不急不緩。心裏有委屈,可以直說,亦可以不說。楊景澄像以往所有的日子一般,寬容且柔和。

“嗚……”顏舜華嗚咽出聲,自己卻不知道在哭什麼。

良久,哭聲漸止,胡亂的用袖子抹掉了臉上的淚,她狼狽的說了聲:“對不起。”

“沒關係。”安靜的夜裏,楊景澄的聲音放的很低,帶著男人特有的渾厚,敲進了人的心裏,而後如冬日的陽光般,烘暖了整個胸腔,烘的人昏昏欲睡。

顏舜華的眼睛又是一酸,好在這一次她沒有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