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選擇了主動出擊,章太後頗覺意外,卻還是縱容的點了點頭,笑道:“好。”

章首輔極有眼色的起身,領著兄弟子侄朝章太後磕了個頭,退出了廳堂。蘭貴朝左右的太監女官宮女們使了使眼色,他們也跟在章家人後麵魚貫而出。但蘭貴自己並不敢擅離,去歲皇貴太妃襲擊太後之事曆曆在目,他不敢保證身強體壯的楊景澄是否會豁出命來,拚個魚死網破。

廳堂裏隻剩三人,自鳴鍾滴滴答答的聲音變得清晰可聞。章太後略微調整了個姿勢,悠然的等待著楊景澄開口。

既然已經決定拿到主動權,楊景澄也不矯情。起身,跪下:“娘娘,臣請求外放。”

章太後臉上閃過了一瞬間的驚愕。

楊景澄垂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為什麼?”不知過了多久,章太後蒼老的聲音緩慢的響起。

“我還隻是個孩子。”楊景澄厚顏無恥的道。

“噗。”章太後笑出了聲來,小家夥確實是個妙人。她沒理會楊景澄的耍賴,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今日,你表兄沒來。”

楊景澄淡淡的答道:“一個幌子,不來也罷。”

“哦?”章太後慢條斯理的道,“難道不是你怕他被當做牆頭草,被人無聲無息的弄死了?”

“牆頭不好當,”楊景澄沒有否認,“我一個宗室世子,都快被拉扯死了,何況是他。”

章太後點了點頭:“你心裏挺明白的。”

“那,”楊景澄抬起頭,望向章太後的眼,認真問道,“娘娘可否放臣一條生路?”

楊景澄跪的不遠,章太後伸手就能摸到他的頭。她的手放到了麒麟送子的金冠上,力道很輕,楊景澄卻覺得有萬斤巨石壓在了頭頂,險些壓的他再次垂頭。

“放過你,我有什麼好處呢?”章太後問道。

“娘娘想要的好處,臣給不起。”楊景澄答。

“澄哥兒。”章太後的手從金冠落到了他的頭頂,又順手揉了揉,“你是宗室世子,切勿妄自菲薄。”

楊景澄堅定的搖了搖頭,他沒辦法再容忍章家的跋扈了。

章太後笑問:“哪怕你會死?”

楊景澄沉默了片刻,問道:“我娘是怎麼死的?”

章太後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隻是個出身卑賤的風塵女子。”楊景澄平和的道,“哪怕我繼承了瑞安公府,她也沒有一絲一毫不敬主母的可能。”

章太後恍然想起了永和帝私底下的無數次質問,但一個小小世子的生母,與九五至尊的生母,不可同日而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因此,女子在夫家所依仗的娘家,在皇帝麵前不值一提。也因此,後宮爭鬥比權貴人家後院複雜殘酷千萬倍。瑞安公夫人姓章,龍氏但凡有不敬之心,章家便有一萬種手段讓她生不如死。可同樣姓章的她,如果不能摁死陳太後,翌日永和帝掌權,又有誰能給她做主?

但偏偏,瑞安公夫人,與先華陽郡公夫人,都隻看見了她勒死陳太後的爽快,半點沒發現她當年如履薄冰的惶恐與無奈。

楊景澄的質問,章太後無法回答。

“華陽性格過於剛愎了。”良久,章太後道,“他做不了一個好的帝王。”

“長樂不行,”不待章太後說話,楊景澄一口氣道,“我也不行。”

章太後犀利的問:“如若華陽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