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郡公府,外書房。
華陽郡公坐在案幾前,從細小的竹桶中抽出了一卷紮的密密實實的紙。紙卷的邊緣有個小小的蠟封。他目光落在鮮紅蠟封上的瞬間,手指不自覺的頓了頓。
蠟封是個孔雀的圖案,代表的是……章太後相關的信息。
華陽郡公與章太後的勢力範圍犬牙交錯,連帶在錦衣衛以及新生的東廠裏也不例外。除卻各自的心腹,其餘的人誰也不知道到底忠於誰。因此,他能知曉章太後的事並不奇怪,隻是從情緒上,不是很想閱讀。
然而短短的一個呼吸間,華陽郡公已摒棄了所有紛亂的心緒,連隨侍在旁的屠方都不曾察覺。拇指壓上蠟封,碾碎,紙卷小心翼翼的展開,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了眼簾。
隨即,屠方聽到了一聲脆響!杯盞落地的聲音,驚醒了書房內的所有人!
“郡公!”屠方一步跨到主人跟前,看到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的起伏,視線不由落在了方才不曾留意的紙卷上。這上頭,寫的是甚?
華陽郡公閉上眼,竭力調節著呼吸。足有半盞茶的功夫,他方放開手中被抓成團的紙,平靜了下來。
“郡公。”屠方再次擔憂的喊。
“無事,”華陽郡公沉聲道,“使個人,去請承澤侯。”頓了頓,又道,“還有安永郡王。”
屠方瞥了眼紙上殘留的印記,試探著問:“要請湯閣老麼?”
“暫不必。”
屠方應聲而去,出門之前沒忘了吩咐屋裏的幾個小廝撿起地上的碎瓷片,以免紮了人。
華陽郡公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吐出了口濁氣。太後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啊。
“梆!——梆!”打落更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一快一慢,接連三回。京城百姓家的燭火,在更夫的提醒下,一盞盞的熄滅。李紀桐腳步飛快的在道路上行走著,不過一刻多鍾,便抵達了華陽郡公府。通報進門後,撞見了同樣匆匆趕來的安永郡王。
二人四目相對,皆輕笑出聲。李紀桐沒想到素來不喜管閑事的宗室們也摻和了進來;安永郡王倒是不奇怪李紀桐的選擇,他的笑乃對上進的年輕後生的善意。不想,待二人進了外書房,看到華陽郡公的臉色,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三人互相見禮畢,華陽郡公引二人到池邊涼亭坐下。這是他喜歡談事的地方——闊朗舒爽,不易被人監聽。屠方與其餘心腹隨從不遠不近的守在各個路口,務必保證無人能靠近涼亭中的主人。
彼此落座後,安永郡王率先開口:“你有何事,且直說來。”喵喵尒説
華陽郡公麵色沉鬱的道:“昨日,章首輔以家宴為由,給澄哥兒下了帖子。今日申時,澄哥兒應約赴宴。申時末,太後親臨章府。不久,太後屏退左右,獨留下澄哥兒密談。”
李紀桐暗歎,好快的消息。此刻不過戌時多點兒,算上通知他的來回時間,大約酉時便接到了信兒!隨時監控章府不算什麼,誰家還能沒幾個探子。但時時有消息傳出,便的確是本事了。想到此處,他不免又為楊景澄擔憂。他是信楊景澄無二心的,也認為章太後單獨留下他說話,乃是故意挑撥的計謀。然而……自古君心難測,楊景澄今日的不謹慎,是否會成為翌日的把柄,實在不好說。尤其是楊景澄亦有資格做太子。
安永郡王皺起了眉,琢磨了好半日也無結果,不耐煩的道:“有事說事,你們別同我打啞謎,我腦子不好,猜不出謎底。”
華陽郡公看向安永郡王:“近來聖上那處,叔叔可有聽見什麼新聞?”
“聖上那處沒有。”安永郡王不客氣的道,“梁王府倒有,你要聽麼?”
華陽郡公神色一凝:“壞事兒?”
安永郡王歎道:“於我而言算不上。聖上叫宗室們左右為難了啊。”
李紀桐眼皮一跳,宗室們在為難什麼,他有點不敢想。
華陽郡公半點不意外,所謂左右為難,無非是他招人嫌,楊景澄則更討喜;但有章家橫亙在朝堂,宗室又擔憂楊景澄性子太綿軟彈壓不住。可謂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妄想刀切豆腐兩麵光。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梁王太公表態了麼?”
安永郡王苦笑:“他老人家怎可能表態。”
華陽郡公不以為意:“隻消他們不站去長樂那頭,其餘的,隨他們去吧。”
安永郡王知道華陽郡公不曾把混吃等死的宗室放在眼裏,但宗室日漸艱難的今日,眾人依舊各懷鬼胎,讓人齒冷。這也是他不再安享榮華,出頭幫襯華陽的緣故。日後能否封親王倒在其次,隻不想子孫後代一直這麼頹廢下去罷了。
李紀桐一向對宗室感觀不好,壓根不想提他們。雖覷著華陽郡公臉色不佳,依舊直言不諱的道:“郡公今夜招我等前來,是有甚吩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