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扇墜(4-16第三更)(1 / 2)

五月初五,端陽。

楊景澄快速掃完丁年貴遞給他的書信,好半晌都沒有說話。梁王仙逝他不意外,那麼大歲數,又病了挺長時間,乍聞死訊時雖有傷感,卻不至於多難接受。讓他心情複雜的乃信上說的另一樁事——就在梁王薨逝的當日,其長子容西郡王公然為難了華陽郡公。

梁王府最後竟選了我麼?楊景澄自嘲一笑,因為我心軟好說話?

他的目光移到了今晨收到的另一封來自慈寧宮的信,上麵赫然是章太後親授的禦下之道。視線挪回,盯著容西郡王四個字,萬千言語化作了一句嗤笑:“看不清形勢的老東西!白瞎了梁王的爵位!”

丁年貴剛想說什麼,楊景澄就抬手阻了他:“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丁年貴:“……”

“出去!”楊景澄語氣不善的道,“別守在我門口,你去吩咐眾人,收依仗換素服,梁王太公喪,我要守孝,閉門謝客,所有的帖子通通推了!”

丁年貴二話不說,抬腳出門。輕輕合上房門,許平安便湊了過來,幸災樂禍的道:“又被世子訓斥了?”

“他也就使個小性子。”丁年貴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他好心送你們丫頭,你們一個兩個的裝柳下惠,還不興他發發脾氣?”說著又輕笑出聲,“還挺可愛的。”

許平安差點笑死:“你有本事當著他說去!”

丁年貴卻是斂了笑,正色道:“你帶著人好生照看著世子,我去巡上一番。”

許平安皺眉問:“有事?”

丁年貴沉默了一小會兒,方道:“我們雖各為其主,然世子至今也不曾真的難為過我們。行走在世,便得知恩圖報。我們旁的不能做,在而今紛亂之時,用心當差乃本分。”說著,他看了許平安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娘們兒般的使小性子說來是挺好笑,更容易讓人看不起。但我們給人當狗的,可別跟著人學他們的是非曲直,我們不配。”

許平安被丁年貴一語引出了過往的回憶,當即渾身一僵。皮膚上舊日的鞭傷與燙傷留下的疤痕仿佛又活了過來,正在隱隱作痛。他慌忙垂下了眼,低聲應了句:“是。”WwWx520xs.com

停泊在岸邊的船隻並不比行駛中的平穩多少,上下浮動間,總叫人覺得胃中翻湧。楊景澄習武之人,前幾日還好。今日不知是情緒不佳還是下半晌吃的粽子不消化,弄的他很不舒服。屋裏的丫頭皆是慣常伺候人的,楊景澄稍微皺了兩下眉頭,青黛已經趕上前問:“世子,可有哪處不適?”

楊景澄不想把大夫折騰來,於是半真半假的道:“梁王太公沒了,我心裏難過。”

此言一出,青黛再不好說什麼了。石英見青黛啞了火,想著不能讓世子一直悶著,於是出主意道:“世子早起不是讓那什麼輕煙來念了會子書麼?這會子正閑,且叫她再來念念吧。”

楊景澄糟心的看了石英一眼,覺得不止胃,連腦殼都開始疼了。輕煙便是那日劉常春送她的瘦馬之首。原是預備送給丁年貴等人,給章太後添堵的。誰料丁年貴等人死活不肯收,章太後更是借此事寫了長信教導他馭人之術。這便也罷了,楊景澄早知自己遠不是章太後的對手,隻盼著京中的兄長給他出氣。哪知道,太後的一封信裏泰半引自《三十六計》,而他一個照著紈絝胚子養大的,居然沒、看、懂!

在那一瞬間,麵皮脹的通紅的楊景澄無比的想念顏舜華,至少她文字功夫好,不至於似他這般看信全靠瞎蒙,全然不知自己領會了幾許。偏偏船上一群糙漢子,能識字的都是人中龍鳳,他的文化水平竟是全船男人的巔峰!最可氣的是,尋人問了一圈,能替他解惑的居然隻有瘦馬出身的輕煙!

楊景澄叫一口氣噎的肺都腫了,他再沒文化,大名鼎鼎的《泊秦淮》總是聽過的。輕煙的名字,據她自己所言,乃出自於“煙籠寒水月籠沙”,證據便是她與另一個瘦馬,並兩個小男孩兒的名字,正是輕煙、寒水、明月、白沙。這是哪個沒文化的瘦馬人家瞎起名?啊!?別聽見甚“商女不知亡國恨”,便覺著這詩裏頭的詞好做瘦馬名字了!都亡國了還請商女們唱歌,這是何等的醉生夢死?

而他一個名義上的準太子候選,看封信還得找輕煙姑娘翻譯。

楊景澄梗了半晌,最終隻得重重的歎了口氣:“石英,去請輕煙姑娘來吧。”章家權勢滔天,即便日後華陽郡公能登上寶座,後續奪回權柄亦是暗雷潛藏。他不能脫離京城便遊手好閑,他得隨時做好回京的準備。畢竟,肱股之臣的許諾,是他自己的懇求。

不多時,輕煙娉娉婷婷的走來。船隻搖晃,故無岸上那般桌椅,而是頗有古風的矮桌軟塌。楊景澄盤腿坐在桌前,輕煙不敢肆意,乖巧的跪坐在旁邊,用極低且柔的聲音問道:“世子喚奴來,有何吩咐?”

這嬌媚柔和又帶著江南軟糯的口音與聲線,當真是撓的人心肝發癢。石英與秋巧的醋壇子當即打了個粉碎,弄的滿屋皆是酸意。秋巧恨恨的瞪著石英,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石英更是又恨又惱,早知道原先在家裏也好生學讀書識字,省的現在叫一個瘦馬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