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日,夏至。天氣尚未入伏,熱浪卻毫不留情的陣陣襲來。知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幾乎能把人的耳朵吵聾。而比知了們更吵鬧的,則是今日乾清宮的昭仁殿——梁王薨逝,宗人令出缺,由誰來繼任,宗室裏各執一詞,吵的不可開交。
容西郡王臉上青紅交錯,他原以為父王過世之後,他繼任宗人令乃十拿九穩之事,不想竟引出了宗室爭執。他抬眼看了下禦座上的永和帝,他父親臨終前有交代,一定得跟準聖上的步伐,他細想多年來一直以聖上首是瞻,聖上總不該把宗人令交給旁人吧?
事實上永和帝亦十分的錯愕,宗室裏的大爺們從來不愛管閑事,梁王病重的時候,他很是擔憂宗室大爺們怕麻煩,無人肯繼任,還暗暗的準備了諸多好處,好哄得人去操持。萬沒料到,居然吵了起來,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最讓他氣惱的是,吵便吵吧,卻是無人肯自告奮勇,兩撥人馬一個勁兒的在辯論容西郡王合不合適。說他不合適的,你倒是推舉個人選呐!?可憐容西郡王還未襲爵,就被宗親們毫不客氣的打了個滿頭包,險些當場氣死在堂上。
事涉宗親,章太後亦高坐在殿中,觀賞著一群宗親唾沫橫飛的罵架。她看了眼神色變換的容西郡王,嘴角露出了個嘲諷的笑。永和帝想打壓華陽郡公,容西郡王便公然落他的顏麵,殊不知華陽郡公經營多年,宗室裏擁躉無數。容西郡王拿楊景澄離京說事,又夾雜著當日長樂試圖羞辱華陽,看在那幫棒槌眼裏,便是容西倒向了長樂,不指著他鼻子罵就已經算給章家麵子了,怎可能支持他做宗人令?
永和帝被吵的腦仁兒疼,他不耐煩的喝道:“夠了!”
宗室們齊齊閉嘴,梁王次子興通國公對著方才帶頭搗亂的武隆國公狠狠的呸了一聲,罵道:“小婦養的!”
永和帝:“……”
華陽郡公:“……”
長樂郡公:“……”
不是,全宗室大婦養的有十個麼?果然,這句話好似冷水倒進了油鍋裏,登時炸做了一團。
安永郡王率先開火:“放你娘的狗屁,你大婦養的好生尊貴!狂的乾清宮都裝不下你了,聖上叫閉嘴,你聾了嗎!?禦前失儀的狗東西!給你臉了!”
永和帝:“……”安永郡王,你一個在乾清宮罵髒話的主兒,用禦前失儀四個字不心虛的?
不待興通國公說話,瑞安公陰惻惻的補了一刀:“聖上亦是庶出呢。”
永和帝:“……”朕生母追封的皇後,你才庶出!
“所以說!”武隆國公趁機嚷道,“宗親們瞧瞧他們家的家教,叫他嫡出的哥哥做宗人令,我們這些庶出的還有活路麼!?我就是看不得他們家的張狂樣兒!他們家能生了不起啊?我們雲哥兒一炮雙響,你們誰能比他更能生!?”
華陽郡公隻覺得陣陣兒肝疼,雖說武隆國公在替他出氣,可他怎麼就那麼的糟心呢?宗室還能不能有個靠譜點的了?麵對滿殿的妖魔鬼怪,他不得不想念起能在三堂會審時逼的耿德興節節敗退的楊景澄,實在吵不過,以他的身手,還能打不是!
“好了,都別吵!”永和帝忍無可忍,怒斥道,“一個個滿嘴的汙言碎語,成何體統!”
長樂郡公嗬嗬一笑:“有些嫡出的特別有體統唄。”
永和帝陰冷的目光掃來,長樂郡公十分俊傑的閉了嘴。
容西郡王的臉色越發難看,之前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麵,被他弟弟一個馬蜂窩,全捅到了對麵。他此刻想摁死親弟弟的心都有!且不說宗室庶出多嫡出少,就宗室生育艱難的模樣,哪個養了兒子的小妾不抬了側夫人?雖說側室比不得正室尊貴,可那是再正經不過的朝廷誥命,趕上級別高的,見麵得行禮的那種。結果到了他弟弟嘴裏,就變成了小婦了。且不論殿中庶出的宗親們,日後出門吃酒,那些誥命們隻怕能活撕了他們哥倆的媳婦。這都叫什麼事兒!
昭仁殿裏總算安靜了下來,章太後慢條斯理的道:“宗人令非同小可,爾等可有人舉薦?”
宗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宗人令原是個好缺,可惜在場無人敢忘當年的屠殺。梁王一輩子兢兢業業、不偏不倚,方能善終。而自己上去了,誰知道宗室裏會出什麼幺蛾子連累自己?如今還比不得梁王那會子,朝中無甚大事,宗人令無非主持些瑣事。現華陽郡公與長樂郡公鬥的烏眼雞似的,後來又莫名夾進了個楊景澄,這倒黴催的官哪個敢上?
本來梁王亡故,容西郡王繼任,大家都是服氣的——難得有個冤大頭出來扛事兒,大家樂的躲在後頭享清閑。誰料容西郡王稀裏糊塗的跟華陽過不去,族裏看好華陽的自然不幹。此刻興通國公又說錯了話,諸如保慶郡公這等巴不得天下太平的主兒,幾乎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著容西郡王,你爹怎底生了你這樣的不肖子!簡直混蛋!
因眾人誰也不肯出頭,昭仁殿內一時陷入了僵持。良久,永和帝歎了口氣道:“容西啊,你可得好生管一管兄弟了!”這就是打算息事寧人的意思了。
武隆國公依舊火大,直接道:“正是他連兄弟都管不好,還能指望他什麼?再則,叫他管兄弟,豈不是監守自盜?今日大家夥都在場,不若聖上直接處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