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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嗙嗙嗙!”一陣急切的哱羅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丁年貴從床上翻身而起,抓起早預備在架子上的油衣扔到了楊景澄的身上,語速飛快道:“世子,漲水了,快起來!”
楊景澄二話不說,把油衣往身上一裹,直接跳下了床。隨即丁年貴點亮了屋裏的燈。正要說什麼的楊景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問道:“隻有一件油衣?”
丁年貴道:“一路上坐船,誰沒事帶這玩意兒?我們風裏來雨裏去的習慣了,您不必擔憂,照顧好自己便是替我們省事了。”
重生以來,楊景澄發覺自己確實點背到了一定的程度。似這等剛靠岸就趕上大洪水,以至於色色不齊備的事兒,都不算什麼了。好歹沒在下船的當口給他來一下。於是他沒為此糾結,而是道:“我剛聽到哱羅聲似乎是頭頂傳來的,你派人上屋頂放哨了?”
“是,裘有根在屋頂上。”丁年貴答道。
楊景澄點點頭道:“我上去瞧瞧。”
“世子!”丁年貴擋在了楊景澄麵前,“下雨,屋頂上又黑又滑,您不方便上去。實在放心不下,我替您去看看。”
楊景澄目光平靜的看著丁年貴,沉默。
裘有根的哱羅驚醒了所有人,以及左近的鄰居。嘈雜聲以城內各個哨點為中心,飛快的向四周擴散。很快,整個寧江府都沸騰了。而比人為的動靜更宏大的,是隆隆的洪水滾滾襲來!沒有經曆過大洪水的人很難想象連片房屋倒塌的動靜,在洪水的咆哮麵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喵喵尒説
門外的走廊上眾人的腳步慌亂,即使昨日已商議好了落水之後的救援,所有人依舊心中惴惴。休說北方來的隨從們,便是見慣了水患的輕煙等人,亦是忍不住的心底發寒。或者說,比起對洪水一無所知的北方人,曆經離殤的他們更覺可怖。
屋外的混亂嘈雜與屋內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楊景澄緩緩開口:“我知道你對我關愛有加。但我希望你記住,我是這個家的主人,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而不是應該躲在你羽翼下的無知幼童。”
丁年貴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說。
“有華陽哥哥在前,我未必能做儲君。但,我畢竟是儲君的候選。”楊景澄一步繞開丁年貴的阻擋,“我想,你應該不願天下交到一個懦夫手中。否則……”他平淡的道,“選我與選長樂,有何區別?”說畢,他拉開房門,出現在了走廊上。眾人見了他的身影,倏地安靜了下來。
狹窄的天井阻擋著風雨,廊下的燈籠搖晃的並不劇烈,頑強的照耀著這方狹小的天地。
“昨日我學鳧水的時候,老丁告訴我,隻消我落水不慌、不胡亂掙紮,以他的水性,定是能救下我的。”楊景澄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因此,你們不會水的,也該相信身邊的同伴,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救你們。畢竟,不會水的皆是我的舊部,而會水的反倒都是新來的。”楊景澄笑了笑,“哪怕他們為了拍我馬屁,為了在我這兒邀功領賞錢,也不會放著你們不管。”
人群中頓時發出了善意的哄笑。
“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楊景澄豪氣的大手一揮,“若有洪水淹過來,你們會水的,誰撈上來一個,回頭便來我這兒領四十兩賞錢!”
一語說畢,楊景澄預料中的歡呼並沒有響起,方才的哄笑亦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精於計算的輕煙飛快的在心裏打起了算盤,楊景澄自家帶出來的人有一個武師父、四個長隨、四個小廝與三個丫頭。總計十二人不會水,一旦洪水淹來,他們十二人便要消耗四百八十兩賞錢。四百八十兩?輕煙有些難以置信的再次心算了一遍。其實四十乘以十二這般簡單的計算,她七八歲上便能將答案脫口而出,之所以須得連算兩遍,隻因覺得有些恍惚。縱然是京裏帶來的家奴值錢些,可水災過後,一兩銀子幾口人的市價,多好的人物買不著?當年的自己,也不過換了兩捧豆子而已。
四百八十兩,輕煙垂下眼,能買下半城的人了吧?片刻之間,她知道了為何同為奴婢,石英能活的那般天真恣意。卻原來,隻因命好跟對了人。
杜玉娘看了身邊的龍葵一眼,又看了楊景澄一眼,接著她再看了龍葵一眼,忍不住低聲問道:“喂,你是他的男寵嗎?”否則撈個人而已,哪值得四十兩?她都恨不能現就把龍葵推下水,再撈上來賺她自家兩份的身價銀子了!
龍葵覷了覷杜玉娘胳膊上的腱子肉,敢怒不敢言,隻好無言以對。
“怎麼都不說話?”楊景澄很快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爽朗笑道,“不用替我心疼錢,你們世子旁的沒有,錢麼,多得很!”
就在短短的交談間,洪水的水位已經由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了上來。昨日淺淺積水的一樓,此刻僅剩雕花的仿梁還在水上,其餘已盡入水中,距離他們腳下,僅僅隻有一尺之遙。但奇異的,眾人惶恐的心安定了下來。或許是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亦或是因為主人家不曾輕易舍棄。總之,麵對洶湧的洪水,他們開始相信自己定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