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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時節,天氣染上些許涼意。楊景澄放下手中的信,目光移向了他專門放信的匣子裏。近來京中許多人給他寫信,但唯獨沒有華陽郡公。因二人在朝中都備受關注,平日信件來往也確實不多。可距離上一封來信,已有月餘。
他倒不疑心華陽郡公的疏遠,隻是擔憂京中局勢。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事實上人一旦離了那局,隻憑旁人的隻言片語,更難分辨其中微妙。朝堂看似風平浪靜,然顏舜華字裏行間的透出的不安與驚恐,堵的他心裏十分難受。早知如此,就該力排眾議,把人帶到江南,一家人徹底擺脫京中的旋渦。
楊景澄確實對京中你來我往的算計與博弈越發厭惡。自古以來,常有家族憂思子孫不肖,唯有皇家,一個兩個皇帝毫無心胸,恨不得自家子孫皆是沒卵子的忘八,省的有人覬覦他的皇位。天家無父子,真是做個皇帝,把人倫都做沒了。
而當朝臣的更為可笑。譬如章首輔,口口聲聲說一旦華陽郡公上位,章家必不得好死。華陽郡公手段狠辣是真,可一味狠辣的人豈會有那多人願意投奔?湯宏、潘誌芳、於延緒、池子卿……哪個不是人中龍鳳?華陽郡公又不是已經冊封的太子,想引人豁出一切的站隊,才華心胸缺一不可。換言之,章家真的毫無退路了麼?還是對於章家而言,隻要不能權傾天下,便如不得好死般的難受?
至於章太後,她看似在娘家與夫家之間搖擺不定,以長樂不堪大用為由,扶持自己上位。可沒有人知道他楊景澄重活過一回,眾人眼裏的他,不過是個嬌養在公侯府邸的小世子。縱然有些聰慧膽氣,與在朝中經營十年的華陽郡公豈能相提並論?
歸根到底,他能獲得永和帝、章太後與章首輔的三方支持,不過是被認定為長的比長樂好看的草包而已。沒有長樂的種種惡習與不堪,更沒有華陽郡公的經驗與手段,端的是個完美無瑕的提線木偶。哪怕被推到了禦座上,也隻是個被人糊弄的泥塑木胎。看起來執掌天下,所有自以為發自內心的政令,僅僅是旁人故意圍三缺一造就的假象。
榮華富貴迷人眼。他們再看不見先祖起兵的緣由,更看不見天下百姓的衣衫襤褸。衛所糜爛、百姓離殤,這樣的紙醉金迷,又能持續多久?
楊景澄打開房門,行到了走廊上。秋高氣爽、秋風輕拂。仆役們來往穿梭,丫頭們嘻嘻哈哈的打著月餅,一片安寧繁華。可隻要踏出這重重院落,那便是成片的乞丐、是骨瘦如柴的孩童、是麵黃肌瘦的男男女女,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窩棚。
賑災的糧食並沒有想象中的多。望著湛藍天空的楊景澄擠出了一聲苦笑。他真的太高看自己了。他以為集永和帝之期盼、章太後之寵愛、章首輔之默許以及華陽郡公之關懷的自己,至少能得到朝廷賑災糧的八成,卻不料那混著無數砂石的陳米,交付到知府彭弘毅手中時,連字麵上的四成都不到。這還是儲君候選親自上表請求的調撥。
楊景澄的目光轉向北方,你們一個個權勢滔天、聰明絕頂、走一步能看十步的角色,就把天下治理成了這副模樣麼?所以你們害怕華陽郡公上位,怕的並不是他的陰鷙狠辣,而是執掌錦衣衛的他很有可能肅清朝綱麼?
楊景澄冷笑一聲,你們果真把我拱上皇位,我必得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吏治清明!
想到此處,楊景澄抬腳走到走廊陰影處的李金子麵前,淡淡的問:“劉常春在哪?”
李金子愣了愣,在十二個侍衛裏,楊景澄最信任丁年貴、其次許平安,再次為張發財等人,而他因性格孤僻,又被懷疑,一向湊不到跟前。楊景澄呼喇巴的尋他說話,實在讓他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恭敬的答道:“劉大官人去鄉裏收藥材去了,約莫下半晌能進城。”
楊景澄點了點頭,轉身又回了房間,留下李金子一臉茫然。
寧江府一場大水,可謂生靈塗炭。區區兩個月光景,不獨難以恢複,且因朝廷賑災不利,糧食短缺、物價飛漲,無數人四處逃荒,寧江府境內剩下的泰半是老弱病殘。這些老弱病殘想要活命,隻得上山下水的尋摸些吃食或可賣錢的東西。藥材便是其中一樁。在這糧食貴比黃金的時節,原先值錢的藥材也不值錢了,原先本就不大值錢的更成了添頭。劉常春正是憑借此樁,大肆收購本地藥材,預計單寧江府境內,便能讓他賺個盆滿缽滿。
當然,劉常春能看見的好處,旁人自然也能看見。然大水過後,劉常春率先帶了物資而來,盡管他為的是拍楊景澄的馬屁,但無論如何,他帶來的米糧布匹藥材,都為寧江府盡了綿薄之力。因此,在楊景澄與彭弘毅的默許下,劉常春直接霸占了寧江全境的生藥收購,任何人膽敢染指,他絕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