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常春的車隊,運來的貨品隻有兩中——煙草與藥材。其中煙草占了絕大部分。曬幹或烤幹的煙草被壓的嚴嚴實實,用油布層層疊疊的包好。一個包裹便是一石煙草,二十八輛車的車隊,足足有百石煙草與十多石藥材。浩浩蕩蕩的車隊看著壯觀,看在萬全鎮守衛的眼中卻算不得什麼。

百石煙草,不過是萬把斤。按江南的市價,每斤煙葉值二兩至二兩五錢,萬斤煙草的成本不到兩萬兩。縱然算上貨運上的成本,慣例翻個五至七倍,十幾萬的生意,在管轄了十數萬人將兵、幾十萬居民的萬全鎮裏,真的隻是小打小鬧。但,這些並不是用來做生意的,而是用來送禮的。

邊塞苦寒,不獨吃穿用度十分粗糙,日常亦無甚消遣。抽煙葉子便逐漸形成了風俗。再則,邊塞直麵蒙古,每個人都不知能否活到明日,自然比承平的南邊兒活的更暴躁與壓抑。煙草在提神醒腦之外,還有令人心情愉悅的功效1。自然而然的,在邊疆大受歡迎。

然而,苦寒是體現在方方麵麵的。氣候嚴酷、交通不便、隨時被蒙古洗劫,因此本地糧食與家禽家畜產量嚴重不足,至少六成須得靠南邊兒的各地運輸。此外、無法養蠶、無法中棉花與苧麻,又致使衣裳鞋襪同樣不能自產。此外鹽、茶並其它的日常物品,全靠外地運輸。

如此一來,生活成本直線飆升,朝廷供養九邊亦是極大的負擔,不能當吃也不能當穿的煙草運輸,便被遠遠排在了後頭。不論邊塞之人如何喜愛,都難嚐上幾口。一則少;二則煙草皆是商戶千裏迢迢運來,價格不菲。譬如江南二三兩銀子每斤的煙草,到了萬全,賣你十兩一斤算商家厚道。

而每斤煙草,哪怕極為節省的人,撐死了抽半年;尋常人抽起來,一二個月便沒了。平均每月五兩的開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要知道五口的中等之家全年的消耗,也不過隻有二十餘兩。

所謂物以稀為貴,十多萬的生意擱在萬全掀不起波浪,但百石煙草送個人,絕對算是大禮了!但辛辛苦苦押送貨物的管事勞三爺卻沒資格見正主,隻因他們要送裏的人,正是萬全總兵英國公遊光遠。

總兵官,正二品。同樣是武將,九邊的正二品與南邊兒的正二品全然不同。章士閣敢不把應天都指揮使放在眼裏,到了邊塞,照例得夾著尾巴做人。這些年來,死在邊塞的勳貴豪強子弟不知凡幾,惹惱了他們,把你弄死了反手扣給蒙古,你都沒處說理去。當年康良侯幼子枉死,霸道如他,也隻敢逮著個沒背景的遊擊將軍報複,對故意放跑了人的宣獻伯屁都沒放一個。

權貴尚且如此,小小商戶派來送禮的管事,若是自家來,連總兵府上的管家都見不著。這百石煙草,還得通過樓英轉交。

管事勞三爺見到樓英,立刻拜下行禮。就在此眨眼的功夫,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已遞到了樓英手中。樓英笑著叫起,帶著勞三爺往城門處登記。朝廷苛捐雜稅一向繁多,入城人要繳稅、貨要繳稅、騾子馬亦要繳稅,入城後賣東西還要繳稅。不過稅官抬眼看到領著人來的是樓英,得,今兒這單是沒油水了,總能往總兵府跑的樓大爺,誰敢往他身上拔毛,怕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有樓英開道,二十八車貨物極順利的運進了城,安置在了城內早預備好的倉庫裏。這廂清點完貨物,那廂樓英又馬不停蹄的往總兵府去了。總兵府上的門房見了他,徑直向內通報。很快,管家迎了出來,把樓英引到了英國公的外書房。

下午時分,公務已畢。英國公盤腿坐在炕上,一壺小酒兩個小菜,自斟自飲的不亦樂乎。見樓英進來,他笑嗬嗬的吩咐親兵添雙筷子加幾個菜,直接喊樓英上炕。

樓英堅持行禮畢,方斜簽著身子坐在了炕邊。總兵府的親兵們手腳麻利,他剛坐下,嶄新的碗筷與酒壺即端了過來。隻有下酒菜得現炒,沒那麼快。

樓英趕忙站起,雙手接過酒壺碗筷,客氣的同親兵道了謝,方坐回了炕邊。斜簽著坐本就為了方便起身,倒也沒耽誤多少功夫

英國公嗤笑一聲:“恁多規矩。說吧,尋我何事?”勳貴彼此有親,樓英既娶了靖南伯家的小姐,自然成了英國公的晚輩。因此英國公待他十分隨意,壓根懶得搞外頭的那套。

樓英笑道:“回公爺的話,先前您朝世子買的那批煙草到了,是否派個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