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下注,假象耳。準確說,楊景澄隻是章家的退路。到了章家如今的地步,豈肯把生死托付在新君的一念之間?若楊景澄沒有手段便罷了,偏生他在徽州一石三鳥遊刃有餘,做官做老了的章首輔怎可能毫無防備?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章首輔可不是章士閣那棒槌,他從不敢小瞧任何一個人。
年節下正是走訪親友的時候,於是徽州之事順著人情來往,傳遍了京城。連同徽州民變的根由,與兩個鳳凰蛋的交鋒也鬧了個人盡皆知。
正在安永郡王府吃酒的江陽國公聽到此事,眸光閃了閃。前日,他嶽父英國公正巧打發人來問詢他關於楊景澄的消息,他尚未回複,不想又撞見了個新聞。他側頭對身旁的武隆國公道:“那章士閣當真如此囂張?”
武隆國公沒好氣的道:“他們姓章的囂張又不是一日兩日了,澄哥兒若不是有太後護著,章士閣能更加出格!澄哥兒也是脾氣太好,換成我,救他條卵,叫他在地道裏餓死算了。結果他個沒出息的,巴巴兒派人去救援。現在好了吧,姓章的倒賴皮說是他搶糧搶出了流民!簡直費力不討好!依我看,回頭得去同華陽說一聲兒,叫他管一管澄哥兒,日後少操心徽州事。他一個寧江衛指揮使,徽州的天塌了關他屁事!”
江陽國公哪想聽這個,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道:“聽聞太後訓斥了章家,大年初一的半點不給娘家嫂嫂留臉。我們這些孫輩裏,太後倒是偏心澄哥兒。換成我們受了章家的氣,那可是氣也白氣,告狀都不中用的。”
武隆國公撇嘴:“雷聲大雨點小,裝模作樣的事誰不會做!”說著他眼中閃過寒芒,待到華陽登基那日,再行清算!
慈寧宮裏的消息不是那麼好打探的,似永和帝、華陽郡公這等份位的人,輕易能知曉當日章太後的原話,再往下便隻能聽個二手消息了。偏偏朝堂上二手消息最要不得,每個人想法不同,轉述一次,側重點便有不同。多倒手幾次,必然麵目全非。拿著不知道變味多少的消息去做判斷,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江陽國公可不敢把隻言片語送去老嶽父手中,他在宗室與朝堂中頗有幾分顏麵,全仗著有個九邊將領的好嶽父。一旦把嶽父埋進溝裏,還不得被章家那幫鳥人欺負死了去。因此,再不愛管閑事,江陽國公也不得不四處遊走打探,試圖把章太後當日的原話一字不漏的拚湊出來。
就在江陽國公好容易收集完資料,準備送去邊疆時,京中再次迎來了個大新聞。
正月初六日下午,即將宵禁的時刻,瑞安公府衝出了幾個下人,策馬玩命的往太醫院狂奔。不多時,府內傳出消息,顏舜華即將生產,整個瑞安公府嚴陣以待!
不獨瑞安公府,顏舜華的外祖母顧老太太與舅母董氏在接到消息的瞬間,連衣裳都來不及換,急忙忙的往瑞安公府裏趕。與此同時,安永郡王妃、華陽郡公夫人、安祈縣公的侍妾、承澤侯夫人、章家的譚夫人、樓英之妻魏燕如、等等相近的人家,齊齊往瑞安公府趕。
一時間原本安靜下來的街道再次車水馬龍。
門房一聲聲迎客的動靜,聽的瑞安公心驚膽戰。來人不止眼下的幾位,宗室的、朝堂的、沾親帶故的,更多的人在奔往他家的路上。動靜太大了!與安永世子妃生產時不可同日而語!宗室子息艱難,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親朋故舊誰不打發家裏的女人賣個好?
可是,此刻的楊景澄連儲君都不是!
瑞安公的冷汗都差點下來了,手忙腳亂的吩咐家下人,千萬不能怠慢了貴客。可惜他是個尚德不尚才的,登時被蜂擁而至的貴婦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休說他一向不管事,便是當家幾十年的章夫人亦被弄的手忙腳亂。
對上顏舜華相關之事,章夫人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何況生育自古就是鬼門關,顏舜華生育大事,她實在有些不敢沾手。不然萬一有個好歹,那真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好在安永郡王妃有經驗,見章夫人臉色發白、手足無措的模樣,當機立斷的接過了管家大權,居中調度起來。此舉十分的無禮,但安永郡王妃真的信不過章夫人。
外頭的事安永郡王妃接手,裏屋的葉欣兒也是雷厲風行的擠開了顏舜華的心腹,瞬間執掌了東院的一切,再有秀英輔助,加之顏舜華剛見紅,人還清醒的很,東院的慌張與亂象很快平息。
兩刻鍾後,瑞安公府開始變得井井有條。坐到了產床上的顏舜華撫著肚子輕笑一聲,垂頭低聲道:“如此陣仗,我竟盼著是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