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城外,夜幕低垂。蔡儀艱難的睜開眼,不動聲色的觀察起了周圍。他的四肢被緊緊的綁在木架子上,難以動彈分毫。略略掙紮了兩下,發現毫無破綻之後,當機立斷的放棄了無謂的掙紮,以免浪費體力。他的眼睛有些浮腫,因此視域受到了限製。勉力左右張望,方發覺他的左膀右臂——指揮同知尉遲唐被掛在旁邊,衣衫襤褸、形容憔悴。

蔡儀的腦子嗡嗡作響,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一行人到底遭遇了什麼。他的記憶停留在軍隊被衝散時,隻記得倏地後腦上一疼,醒來就掛在木架子上了。

強行定了定神,他才發現除了同僚尉遲唐之外,身邊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與數不清的火塘。蔡儀眼皮猛的一跳,莫非他落入了赤焰軍的營地裏!?

喧囂的人聲瞬間如潮水般灌入了他的耳膜,距離他僅僅五六步遠的一個火塘邊,圍了七八個額頭上點著火焰的漢子,正大聲的說笑。火塘周圍擺放著紅薯、土豆、年糕等物。盡管不見半點油星,依然濃香撲鼻。

一天一夜水米未進的蔡儀,瞬間就陷入了瘋狂的饑餓與口渴中,同時飽脹的膀胱提醒著他,再找不到茅房就得尿褲子上了!

蔡儀被忽如其來的狀況激的眼淚都差點下來了,他出身康良侯府,雖是旁支,幼時有些貧苦,但比起真正的平民,日子不知好到了哪裏去,何曾挨過餓受過渴?尿褲子這種事更是兩歲以後就沒經曆過!偏偏他現在被掛在刑架上,他憋不住了!

章士閣我槽你家十八代祖宗!WwWx520xs.com

蔡儀滿腹的尷尬與委屈全化作了熊熊怒火,直朝章士閣狂奔而去。原本他帶兵出門隻是做個樣子,目的也是無甚危險的寧江府。卻不料硬是被章家的狗腿子程榮逼來了徽州府,落了個如此狼狽的境地!

蔡儀氣的雙眼血紅,自打章士閣上任以來,他處處退讓,給足了章首輔麵子。那小崽子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搞他!蔡儀都想不明白了,自己上輩子是殺了姓章的沒抽刀咋地?這輩子非把自己往死裏坑?老子招你惹你了啊!

似他這等仗著家世與伶俐爬上來的武將,自是無甚英勇的品格。此時此刻竟是硬生生叫章士閣氣的拋開了生死,滿心隻剩下了仇恨。腫脹的眼睛陰毒的掃過赤焰軍的營地,腦海裏想的是,隻要他此番能逃出生天,必然要將姓章的碎屍萬段!否則絕難消他心頭之恨!

滋,一股熱流不受控製的傾瀉而下,緊接著,初夏夜裏裏的風吹過,從大腿根到腳踝皆感受到了涼意。蔡儀當即屈辱的想一頭碰死在架子上,奈何他手腳被束,無法動彈。也是到了此時,他發現有根麻繩繞過了他的嘴,勒的他無法咬舌自盡。

蔡儀深呼吸,再深呼吸。不知接連多少次之後,方漸漸冷靜,分析起了眼下的局勢。

再次嚐試著活動手腳,手指與腳趾皆有知覺,且無麻癢之症狀,可見繩子綁的相當講究——既不會讓他跑了,也不會讓他傷著。與旁邊掛著的傷痕累累的同僚不同,他身上幾乎沒什麼外傷。一切的不適,來自於饑渴。換言之,赤焰軍暫時不想與康良侯府不死不休,否則他絕沒有如此待遇。

那麼,赤焰軍想做什麼?

繁星閃耀,夜涼如水。赤焰軍的營地漸漸安靜,兵丁們橫七豎八的席地而睡,很快便隻餘下了交替的鼾聲。從蔡儀蘇醒起,足足兩個多時辰,無一人來搭理審訊,好似他這個俘虜壓根不存在一般。

比嚴刑拷打更煎熬的是不知目的的等待。冷靜下來的蔡儀理智回籠,死亡的恐懼漸漸侵入了腦海。夜愈深,恐懼則愈盛。不知何時起,勒在他嘴上的麻繩也無法阻止上下牙床的瘋狂碰撞,無數的殘酷刑罰與殘肢斷臂在他眼前交替閃過。尿意再次忍不住的上湧,他又一次落到了憋不住的境地。

蔡儀忍不住遙望蒼穹,這夜,還有盡頭麼?

蔡儀此番出行,足足帶了兩千人馳援徽州,與赤焰軍剛交手的瞬間,就被赤焰軍的一股先鋒衝散,導致潰逃。彼時兩軍對壘,極少能打殲滅戰,通常隻消把對方打散,即算勝利。戰敗方亦少有殊死抵抗,除卻一開始倒黴死的,後頭的人早撒丫子跑沒影了。這也是為何山匪流寇剿滅不絕的緣故之一。

正規軍尚且如此,何況野路子的赤焰軍。把援軍打了個落花流水之後,他們按慣例隨便追了個三五裏路,便折回了營地。因此大量的援軍逃生。他們一部分慌不擇路的往寧江府跑,一部分則是搶了百姓的船,逃回了應天。

一個驚天噩耗就這麼穩穩當當的砸在了應天布政使程榮腦袋上,把他砸了個兩眼冒金星,好半晌都沒緩過神。

蔡儀被俘虜了!生死未知!

程榮的額頭上滲出了一顆顆的冷汗。蔡儀的行程因他而變,倘或蔡儀有個三長兩短,康良侯收拾不了章家,難道收拾不了他!?

想起康良侯那出了名的小心眼兒,程榮的眼前一陣陣兒的發黑。怎麼就被俘虜了呢!?兩千兵馬,難道連個主將都護不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