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日,巳時。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通過錦衣衛遞到了華陽郡公手中,封口處竟是東廠的印鑒!屠方小心謹慎的替華陽郡公拆開了封口,從紙筒裏倒出了一封信。不想信上字跡平和暢達、鳳翥鸞回,叫人看的好不舒心!
華陽郡公隨意一瞥,隻見上頭赫然寫的是——章士閣非世子所殺,一切皆為章首輔布局。信回京中,郡公必定涉險!曾有禦廚化名隱於府上,務必徹查!
屠方雙手一抖,險些踉蹌倒地!華陽郡公劈手奪過信箋,快速掃過,及至讀到最後,落款處為丁年貴三個大字時,近日沉鬱的心情,竟稍微明朗了幾許。這是楊景澄不遠千裏勉力送來的示警,他的兄弟至始至終都惦記著他。㊣ωWW.メ伍2⓪メS.С○м҈
“郡公!”屠方急切的道,“我即刻去徹查廚房!”
華陽郡公點了點頭:“動靜小點,切莫打草驚蛇。”
“是!”屠方應聲而去,卻在門口撞見了匆匆趕來的門房。
門房朝華陽郡公行了個禮:“郡公,瑞安國公親至,正在外頭廳上,您要不要見?”
華陽郡公愣了愣,不明白瑞安公在這節骨眼上跑來作甚。不過瑞安公府待他一向不薄,於是他連忙道:“我去迎一迎。”說畢,預備起身出門。誰料,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一陣天旋地轉當頭襲來,他隻覺腳底發軟,險些直接栽倒在地!
“郡公!”屠方轉身跑回,連忙喊,“快請太醫!!!”
華陽郡公趕緊用手撐著案幾,擺手道:“有些頭暈惡心,無妨。”
門房掉頭就往外頭跑,一麵命人去太醫院把院正揪過來,一麵使人去通知瑞安公,華陽郡公身體不適,恐不能待客。
接到消息的瑞安公當即驚的跳起!他昨夜一宿沒睡,把顏舜華告訴他的事翻來覆去的想,最終甚也沒想明白。於是決定今日親自上門,當麵問個清楚。哪知他人剛到,華陽郡公便出了事。
身體不適?特娘的騙鬼呢!那小子一身好武藝,壯的跟牛犢子似的,大夏天好端端的鬧哪門子身體不適!瑞安公壓根不顧下頭人的勸阻,抬腳往外書房奔去。
待到瑞安公闖進門來,華陽郡公已被小廝們攙到旁邊的小榻上休息了。聽見門口的動靜,他睜開眼,見到熟悉的人影,又想起身,卻被兩個跨步趕來的瑞安公直接往榻上摁。哪知瑞安公自覺沒用力,華陽郡公已經重新倒回。
瑞安公看了看自己的手,險些以為自己忽的力大無窮了。
“安哥兒!”瑞安公伸手去探華陽郡公的額頭,卻不見發燒,心裏略安了些。
突聞門外一陣喧嘩,緊接著一個小廝玩命似的衝了進來,渾身顫抖的道:“屠、屠大叔,廚下那擅長做酸辣木耳的李林,死、死了!”
華陽郡公腦子嗡了一下,當即感受到了更為劇烈的暈眩與惡心。他早起才吃了李林做的燕窩粥,此時已接近午時,難道來不及了麼!?
扶著榻邊的華陽郡公開始嘔吐,卻嘔不出多少東西來。瑞安公人嚇的頭發絲兒根根豎了起來,廚子死了!廚子死了!!!
“太醫什麼時候到!!!”瑞安公撕心裂肺的大吼,“來人!備綠豆湯,催吐!”
華陽郡公府的下人迅速的動了起來,平日裏訓練有素的他們忙而不亂,在綠豆湯還未備好之前,屠方先抄起桌上的茶水,往華陽郡公嘴裏灌!
“去請安永郡王!”瑞安公眼都紅了,他揪住隨侍在自己身旁的長隨來旺吼道,“還有族裏的族老!立刻!馬上!”
來旺撒腿往外狂奔,瑞安公又折回榻邊,不住的道:“安哥兒,你撐住!太醫馬上就到!你千萬撐住!”
華陽郡公勉強靠著牆坐起,抬手阻住了屠方試圖再灌水的動作,極為冷靜的道:“銷毀所有要緊信件、賬本與名錄!通知褚俊楠、周澤冰、苗祁、林幫榮,帶領百人軍隊,即刻南下!”
瑞安公呼吸一窒!
“屠方,銷毀完要緊的物事,你出城,躲起來。”華陽郡公呼吸越發急促,“如若我死,一切交予澄哥兒!”
華陽郡公飛快的一條條的交代著:“萬不得已之時,向慈寧宮求助!”
“你若落網,即刻自裁!絕不可落到蔣興利或東廠手中,你扛不住嚴刑拷打。”
“死也不許出賣湯宏!”
“郡公!”屠方眼淚直飆,“不會有事的!或隻是天氣暑熱,你中暑了也未可知!”
“世間不會有如此巧合。”華陽郡公覺得頭越來越沉,他其實早起便有些不舒服,隻是節骨眼上不想聲張,仗著自己身體好,覺著回頭睡一覺八成就好了。
然而……華陽郡公心中苦笑,那或許是他自救的唯一機會,竟不知不覺得錯過了。用力的深吸了幾口氣,他竭力壓下心中的恐懼,強行保持著清醒,骨節分明的手猛的扣住的瑞安公的手腕,淚水抑製不住的湧入眼眶,“叔叔,我所有的心腹奔赴寧江護持澄哥兒,可否換你護我兒周全?”
我不想死,我還有宏圖未展,心願未了,我不想死!華陽郡公在心裏呐喊,但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想著朝中複雜至極的局勢,他咬牙強撐著,提前處理起了自己的身後事。